轿子已经被稳稳当当地放在地上,一个小太监几步小跑上去将侧帷掀起来,又用绳子固定好。
“刚才是谁拦的本王?”孟予祯终于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未染怒意反而带着几分慵懒,没有丝毫对太子的敬意。
林薇之手一抖,仗着前面还有一堆人挡着,微微抬起些头偷看,正好可以透过侧窗看清孟予祯的脸,倒真是个丰神俊朗的人物——鼻如刀削,眉似墨画,尤其是一双眼睛,浓黑摄人。
这样的一幅面貌怕是轻易就能勾走不少女子的魂魄,可林薇之却只是在心中生出了些无力的嗟叹,因为她发现自己逃宴那日在园中遇到的男子竟然就是孟予祯。这可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呢。
她心虚地往后又蹭了蹭,决心以后再也不四处乱闯,谁知道会遇上哪路神仙。
“下人不懂事,祯弟何必动怒呢。”孟予暾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孟予祯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有意无意地往外扫了一眼,直让方才拦他的那个太监浑身一哆嗦。
随着他来的有个穿着褐色素衣的男子,三四十的岁数,体格十分强健,并不像是太监的模样。
倒是这人略上前走了一步,清晰地说:“既是下人不懂事,那便该管教管教了。”
“这不是王侍卫吗?”孟予暾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说话间却还十分客气,“孤手下的人不守规矩,让你见笑了。”
“蒙殿下问候,,”王靖敷衍地拱了拱手,“‘见笑’什么的都是殿下的客气,奴才不敢当,只是手下的人不守规矩,倒是碍着了您的名声,怕也是不好。”
“是啊,”孟予祯突然接过话腔,漫不经心道,“这么着下去,倒是让人不知究竟是奴才的混账,还是主子的过错了呢。”
他说话间已经隐隐约约地带上了太子,听得皇后宫中的几个下人浑身冷汗,恨不得凭空再长出一双手将耳朵堵上。
一个丫鬟一直跪伏着身子,几乎将脸贴到了地上,到了这个时候却反而向旁边膝行了几步,然后苦着脸一溜烟跑了。
这边剑拔弩张的两位贵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点插曲,只顾着将对方盯着。
“话虽这样说,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今日冲撞了祯弟是他的不是,但还请祯弟给我个薄面,就算了吧,嗯?”孟予暾的假笑早就糊在了脸上,虽还强撑着不肯将气恼显露出来,言语中却已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既是只狗,那岂有咬了主子还装没事的道理?若改日冲撞到太子殿下,那岂不更是罪不可恕?”王靖接口便回呛。
孟予祯好整以暇地半倚在一个引枕上,很是自在地听着,没有一点拦一拦的意思。
大概是他这样的态度更给了王靖底气,让王靖不等孟予暾回应就又说道:“太子殿下若不愿做这样的脏事,奴才可以代劳。”
“放肆,你怎么敢这样与孤说话。”孟予暾实在难以压制火气,横眉斥道。
他骑虎难下又被落了面子,此时眉间都快燎出火来。若真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让孟予祯的人教训了自己的奴才,往后宫中谁还知他这个太子,怕是更要人人以秦王为尊。可自己要是真自己罚了,不仅有失身份,还正好就担了这这狗奴才口中“脏”字的骂名。
孟予暾知今日若不当着这煞神的面把罚落下去,必定是不能善了,心中无比后悔何故招惹了他去,可事成定局,他咬碎了后槽牙也无济于事。
一旁的林薇之也有些惊讶,万万没想到这位秦王竟当着外臣家眷的面就真敢这么不给当朝太子留面子。
她在心中大呼“爽快”的时候,孟予暾已经又重新收拾好了情绪,朝着孟予祯的方向挥了挥手,冲着小太监说:“还不快去给秦王殿下告罪?成日里猪油蒙了脑子,倒是让我与兄弟也起了龃龉。父皇常言孝悌之重,我也将祯弟视为手足,如今却因着你起了误会。秦王殿下即便是失了礼数,那也是因着下面人没有提醒的缘故,用得着你在这里冒尖讨好?你今日不让秦王殿下消了气,孤也保你不得了。”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跪倒了轿子前面,一边流着鼻涕眼泪地扣头,一边连声告罪。
真是好一出矫揉做作的大戏,好一个仁善宽松的太子,自始至终只有孟予祯一个对兄长不悌,对储君不恭,对下人严苛的恶人而已。
林薇之不禁冷笑一下,她就不信没孟予暾的暗示,那太监就真敢擅作主张了。这人言之凿凿,真真是把以退为进和沽名钓誉玩得炉火纯青,怪不得上一世连父亲都被他蒙骗了,还以为他是个圣君,将自己的一片忠心全都托付了出去。
她自个儿愤慨着没完,那边孟予祯已经幽幽道:“我失了礼数那是我的罪过,下面的人工夫却是做足了的,太子殿下可别冤枉了好人。”
言下之意,这礼失的哪里是什么不慎,分明是故意视而不见,十分理直气壮。
刚调整好表情的孟予暾噎了一口气,正扣着头的太监也是一个磕绊。
林薇之一愣,好险没笑出声来,恨不得为这位秦王殿下欢呼几声,同时心中一动,起了些模糊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