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反将一军吗?明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废除他的太子位,故意以退为进吗?
他的这两个儿子,都太过能干,所以,他也只好选择让他们两个人维持一个平衡的状态。
想到这里,李渊长叹了一声,“……原来我们父子兄弟已经彼此隔阂到了这个程度,自古有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哎……”又是一声长叹,建成忽然觉得心中一紧,下一秒,李渊再度开口,“……这样,兄弟一起上阵多些了解友爱也是好的,建成,你也去山东吧,帮助二郎,看看怎样可以战胜。”
果然是这样。建成默默点头,然后退下。
半个月之后,建成抵前线。
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建成仔细看着从前线传来的信件。
虽说这次难攻不落有一定的因素是世民拖延,但是严冬作战以及刘黑闼引来的突厥骑兵的凶悍,也是主因之一啊。
这次李渊派他来前线,理由彼此都心知肚明,一方面李渊是通过这个举动来告诉世民,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次战败而小看他,同时也暗示他,李渊心目中的皇太子始终是建成,而让建成到前线来更深层的原因则是,他不认为建成到前线会对整个战局产生什么影响,建成自从大业末年开始就一直是文官,到前线去了一事无成,一方面削弱他在百官心目中的地位,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暗示世民,虽然李渊现在没有易储之心,但是你看你的大哥如此之弱,你还是有希望的。
老奸巨猾。
建成在心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对自己父亲评价了一下,掀起窗帘,看向外面一片银妆素裹的天地。
现在已经到了洛水附近,远远的一线被冰雪覆盖的大川,两岸各自驻扎着军队,建成不期然就想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个时候自己还是唐国公的世子,也是在这样的季节狂奔而去,也是在这样的河边,而同样的,等着自己的,也是同一个人。
所谓历史总是重演么?
建成下意识的笑了一下,然后看到远处一路雪花飞扬而来,领队的那人白衣银甲,于阳光下耀眼得让人想盖住眼睛。
“……世民……”
他在车里小小呢喃,也许是无意识的,因为他念出那个名字后立刻皱起了眉毛,然后随着那人的靠近,他掀开车帘,露出清雅微笑。
“好久不见,二弟。”
帐篷里烧着暖暖的炭火,从外面的风刀雪剑里骤然来到如此温暖的地方,不习惯的皮肤都是一阵战栗。世民看着裹着厚厚裘皮坐在上位的兄长,微笑着摊手。
“世民无能,连累大哥都要到这种荒郊野外来。实在是很惭愧。”
“这次刘黑闼引来突厥骑兵,应付不来也是应该。”
适当的,暗藏机锋的,属于皇室子弟之间的对话寒暄。
世民走到桌前,摊开了地图,回身笑看建成,“那世民也不再废话了。大哥,您现在想怎么做?”
“这个嘛……”他好整以暇的看着世民,“二弟有什么想法?”
“耶,我要是有办法的话,还至于被困在这里吗?”世民倚桌而站,俊美容颜上淡淡的似笑非笑。
十指交叠,托住了下巴,漆黑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恩威并施吧。”
“嗯?”
建成白皙的指头翻动着桌子上的书卷,然后唇边泛起了一朵小小的属于微笑的涟漪,“我一路已经散下我的人马。每个人都带着我的手谕,很简单,刘黑闼的部队其实都是窦建德等的残部,并不见得一心所向,所以,我允诺他们,只要投降必然高官厚禄……至于不降的么……”建成忽然一笑,深黑色的眼睛从下往上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二弟,这些日子想必你也累了,下一场战役,不妨就和大哥一起在后面休息看看吧。”
世民看了看他,微笑,“当然,一切都听大哥的安排。”
建成的策略其实非常非常简单。
第二天攻打的是刘黑闼军附近的一个据点,刘黑闼军的据点都是沿河而建,彼此之间由突厥骑兵策应防不胜防,确实易守难攻,这次进攻按照道理应该是有附近的两个据点来援,但是当唐军进攻的时候,据点的守兵们却没有盼来应该有的救兵!
很简单啊,谁造反不都是为了过上好日子?许以高官厚禄,谁也不想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吧?建成淡淡的这么说。
嗯?怎么处理这些俘虏,都杀了,十五岁以上男丁斩首,十五岁以下男丁和妇孺活埋。建成轻描淡写的下令。
那些投降的将军明发天下,封以高官,我在手谕里说过,降者封、抗者杀。建成微笑着这么说。
当时黑夜如墨,火光与血光照红了整个天幕——
于是,唐军势如破竹,直捣洛州——
在攻打洛州的时候,建成没有直接到最前线指挥,他坐镇中军,周围是亲兵拱护。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大唐太子,未来的皇帝,千金之躯没有必要去前线和人冒险犯难,最重要的是,世民在军事上确实有强过他的地方,战场上自然要让世民发挥作用了。
策马站在高台上,建成看着下方已经完全被热血消融了冰雪的土地,他眯起眼睛,看着杀入万军阵中那一道白影。
白衣银甲的白马将军。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还不是太子,世民还不是秦王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场面,那时他身受重伤,站在城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奋勇杀敌。
那时他做了什么?他想起来了。
微笑,建成弯唇,向身边的侍从要来弓箭。
然后,搭弓张弦,闪烁着金属锐利的箭头如同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只不过,所指的方向却是多年以前拼死也要保护的那人的心脏。
建成能感觉到弓弦被风吹动的微弱震颤拨动着他的手指,他瞄准军阵中那白衣的将军,忽然微笑,然后松开了手指——
他看着马上的世民听到破空之音一个侧身,长箭钉入后背,那人摇晃了以下,却最终还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继续杀敌!
可惜……射偏了。
他淡然的想。
他和世民都知道,这只是一枝“流箭”,也只能是一枝“流箭”。
即便是他亲手射出的这一箭,但是当战役结束的时候,他也必须要到那个差点被他杀了的弟弟面前嘘寒问暖。
不过,生在帝王家。
建成坐在世民的床头,看着那个俊美的青年若有所思的把玩着那只射中他的箭,细细的抚摩,宛如抚摩情人裸露的脊背。
世民没有抬头,他只是无比认真的看着掌中的箭,声音低沉,“这是枝好箭呢。”
“……是吗?”
“是啊,铸造精良,手工一流,不是好箭是什么?”他细细抚摩,然后温柔微笑,抬眼,漆黑的眸子看着建成,“可惜,没杀了我。”
而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大哥。
送走建成,世民在床上一直目送他离开,然后握起那枝箭,轻轻一吻,虔敬如对神灵。
然后,那天夜晚,他做了一个梦。
很久很久之前的梦啊。
梦里有翻飞如落雨的桃花,还有桃花日影之下白衣的人。
白衣的青年和白衣的少年,那青年微笑,说,世民,我站不起来了。
然后那少年微笑着,把春风暖阳和自己的兄长一起挽在掌心。
谁是谁的谁?
谁是谁的梦?
谁知道那是谁的梦?
不过最终都湮灭无声,成就永恒的彷徨,然后,在长久的静默中暗哑而去,低沉无声,归应于一切的寂灭。
应是不相逢。
完
爱心食用指南
食用应是不相逢时,推荐戴上耳机,听这首歌^^
《野风》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
仿佛要把一切全掏空
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
恍如今夜霓虹
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
几世暗暗留在了心中
等一次心念转动
等一次情潮翻涌
隔世与你相逢
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
谁又会无动于衷还记得前世的痛
当失去的梦已握在手中
想心不生波动而宿命难懂
不想只怕是没有用
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
轻易放过爱的影踪
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之消融
心只顾暗自蠢动
而前世已远来生仍未见
情若深又有谁顾得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