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寻到隐秘山洞暂做休息的时候,已近黄昏。
十余日不分昼夜的奔波跋涉,让两个人形容具是十分狼狈,彼此对视一眼,竟不由得同时一笑,又同时抬手。
言豫津伸手去撩开萧景睿额角垂落的墨色发丝,擦拭他脸上的血污;萧景睿也抬手帮他拭去适才额头渗出的冷汗……
双手碰在了一起,两人不由得一怔,目光纠缠,明明是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的时刻,心中却是温情暖暖,十指不由自主的相交,然后,紧紧交握。
说什么都多余,情意在心间。
是夜。
昏黄的火光在山洞的一角静静的跳动,洞外是呼啸的寒风和大雪。
萧景睿坐在火堆旁静静的调息,言豫津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根干树枝,一会儿戳到火堆里点燃,一会儿又戳到雪里熄灭。
“你若是无聊,就和我说说话。我不在的时候,军中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萧景睿不太习惯自家竹马这般安静,忍不住抬眼看了言豫津一眼,轻轻开口。
“你都不在,我哪有心情管什么新鲜事。”言豫津懒洋洋的倚在山壁上,漫不经心的说。
萧景睿一时有些讪讪,他与言豫津总角之交,彼此知之甚深。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言豫津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家竹马在发牢骚了。但他素性宽厚,也不计较,当即一笑,抱拳施礼道:“是我的不是,劳您挂心了。”
“我挂心你?”言大公子挑眉,阴阳怪气的回道:“我挂心你作甚?你又不是如花似玉、二八佳人……我只不过担心你出门不说一声,死在外头,没人给你收尸罢了。”
知他嘴硬心软,萧景睿又是一笑,连忙道:“是是是,言公子你心地善良,最是怜贫惜弱了。”
言豫津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虽知道这事不怪萧景睿,这样的任务,必须去做,也必须保密。只是,自己这十数天辗转难眠的担忧,到底是……意难平!
萧景睿本就拙于言辞,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论理当说一些感激的话。
可是,当言豫津孤身单骑奔波千里,甚至为了自己对上天下第一高手的时候,什么感谢的语言都已经显得太单薄了。
而且,以他两人的交情,其实,也无需说那些多余的话。
他只好试着提起之前玄布的事:“豫津,你这次当真厉害!你怎知那玄布定会被你吓走?要知道,他若是不信,你我可真就丧命在那了。”
吓退玄布,如今已是言大公子心中最得意的战绩。
之前因着焦虑、担忧、害怕种种情绪,一时没有回神,这时候,自家竹马一问就问到了他的兴奋点上,顿时,眉飞色舞。
“哈,知道为什么你对着玄布只能拼命,我却能吓跑他吗?”言豫津得意洋洋的问。
“不知,还请豫津赐教!”萧景睿见他恢复往日的开朗,立刻趁机捧场。
“那当然是因为……”言豫津嘿嘿笑了两声,拖着长腔道:“是因为我比你聪明!”
萧景睿一时无言以对。
“说起玄布此人,当真是成于谨慎,败于谨慎。”
言豫津见自家竹马被自己弄的无语,心中火气稍稍退却,也不难为人,正经的开始解说起来,“我之前讽刺他活的比林元帅长,虽说是故意气他,但也不是无稽之言。你可记得他曾说的那句话?”
“不知是哪一句?”
“笨啊!”言豫津趁机又挖苦一句,换来萧景睿无奈的摇头苦笑。
“玄布说……”言豫津咳嗽两声,粗声学着玄布的语气说:“老夫平生,未能和林燮一战,当真憾事!”
“这句话,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萧景睿思索良久,也想不出什么,只得继续问。
“当然不对!”言豫津又白过去一眼,“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琅琊阁高手榜一出,无数高手不甘心自己名次在后,纷纷找排在自己前面的高手挑战,一年不挑战个三四回,这都是因为离得距离远。若是近了,那根本是恨不得一天按着三顿的厮打!你想想岳秀泽,他找你卓家爹爹打了多少场?
那日,宁国府那般情境,他都执意要先打上一场。而且,就为了打这一场,他甚至连自己的南楚殿前指挥使的职位都可以辞了。”
宁国府一事,是萧景睿人生中最痛的一幕。
若是换了谢弼,定是要千方百计的回避这个话题,唯独言豫津,没心没肺的程度天天见涨,并且,毫不避讳的给自家竹马捅刀。
幸好萧景睿为人宽厚,并不生气,还能忍着心里的隐痛,继续捧场追问:“好武之人,理当如此。这又有什么不对?”
“大大的不对啊!”
言豫津简直想狠狠拍几下萧景睿的脑袋,看看这脑袋是不是都塞的棉花,怎么敲都不响,“你想想,林元帅率赤焰军镇守大梁和大渝边境数年。这么近的距离,玄布居然一次都没和元帅交上手,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这么一说,到真的有点奇怪了。不过,机缘巧合,没碰上也是有可能的。”萧景睿想了想说。
言豫津简直不想和他说话。
但他这人有话不说出来,实在憋得难受,干脆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玄布此人,是成于谨慎,败于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