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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五十九回 犹按剑(全)

第五十九回犹按剑

冯映离开塑月,显仁帝赏赐甚厚,回给国主的信里大大夸了一番冯映,国主很是高兴,认为冯映在宗主国面前大大长了他的脸,就把他封为晋王,从郡王衔变成了亲王。

北齐国主最是昏庸不堪,他完全没有想到,在刚立了鲁王当太子的当口让冯映出使和升他爵位意味着什么。

稍微长些心眼的,都觉得鲁王这太子位怕是要坐不长了。

冯映虽然是成年皇子中最小的一个,且出身低贱国主不喜,但现在的北齐太子名声也就比叶骁好一点,而唐庐王之贤天下闻名,这一下,除却早就对冯映归心的清流,好多趋炎附势的人也开始钻营冯映的路子。

冯映接到北齐国主旨意的时候,横波刚接到他,俩人正在流霞关——显仁帝为了让他们多相处,特意下旨让横波从流霞关送他回唐庐郡,按照横波的说法,这就是她大舅被坑成狗

看他接了晋爵的旨意,横波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眸看他,哼笑一声,说你这晋王爵要多谢谢我小舅。

冯映毫不意外,只淡淡地道,“秦王乃北齐监国,自当拜谢。”

此时七月,正是北地一年最好的季节,冯映忽然就想起,去年再晚些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列古勒的县衙里,昏昏沉沉,在生死边缘挣扎。

他上次以贺使身份路过列古勒的时候,他和叶骁密谈一夜,除了局势形态和如何扳倒新太子,叶骁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他是否能配制出“泥销骨”的解药。

他沉默着,摇摇头,坦白地告诉他,他做不到。“泥销骨”无药可解。

他记得叶骁那时候的表情,冷硬的、苍白的,毫无一丝人气与活气——为了沈令啊,他都是为了沈令。

横波看他走神,也不说话,就托着下颌笑吟吟看他。

冯映单薄清弱,瘦薄如纸,想着什么的时候,神态淡远,一双清亮眸子半开半阖,手指轻轻敲在曲起的膝上,横波干脆在他旁边侧躺下来,拉了拉他袖子。

冯映看她一眼,也顺势躺下,两人挨得极近,横波捏了捏了他身上衣服,“你冷吗?”

“还好。”

横波取了被子搭在他身上,把他手握在掌心,冰透了的指尖在她温热细腻的手中慢慢回温,冯映抬眼笑了一下,“……叶大人风流真不是浪得虚名。”

“心疼你罢了。”她笑着从荷包里摸出一丸润津丹,冯映噙了,她指尖轻柔按在他唇上,微微摩挲,觉得略有干燥,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银盒,里头脂膏温润微透,她拿小指蘸了,轻轻往他唇上一抹,一股草木香气浸来,冯映抿了抿唇,看他几无血色的薄唇重又润泽,才笑吟吟地道:“我舅舅们能做的都做了,敢问晋王殿下,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该做的,也已经做了。“

“哦……”横波有趣地点点头。

冯映沉默了一下,问了她一个问题:“叶大人何时与沈行合作的呢?”

“……我和他合作?”横波眨眨眼。

“对,和沈行。”

“……你聪明得让我觉得有点可怕了。你怎么知道的?”

“秦王殿下当年离开北齐曾被刺杀,此事虽然报的匪患,但我也是知道的。而能在京城附近做下这样事的,只有沈行,我便做了个小小推测。”

“接下来我来猜一猜~~”横波轻轻掩住他嘴唇,巧笑嫣然,“然后你认为,让沈行做这件事的人,必定不是北齐中人,因为这事对沈行和沈行背后的人都没好处,你就猜是别国的人,然后当你看到我和沈行在一处的时候,你立刻就猜到了,是我让他做的,对么?”

冯映微微点头,横波伸出手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然后展颜一笑,柔声道:“……至于我和他时候开始合作的嘛,就不告诉你。”

冯映含笑摇摇头,神态纵容,像是拿她没法子的样子,“可我到现在也猜不到,叶大人为何这么做。”横波一笑,就握了他的手合了眼。他也就停住,只看着她一张秀丽面孔。

她与叶骁生得丝毫不像,但是她与叶骁却相像到几乎是镜中双子。

叶横波是女性的,放纵自己所有野心,要将天下吞没的叶骁。

叶骁是男性的,拼尽全力,要做一个普通人的叶横波。

他们是塑月百年繁花之上,相背而生的果。

冯映拢了一下手指,也合了眼。

七月初九,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唐庐郡的前日,北齐御史中丞参劾燕王谋反。

国主下令彻查燕王府,结果搜出了与荣阳端王的通信。

塑月荣阳自来有隙,这一下国主震怒,燕王下狱,朝野上下一日内入狱者数千,当日燕王府邸内杖毙太监宫女不知凡几。

七月十一,燕王触柱而亡于于狱中,血书一幅被送入宫中,燕王临终绝笔,字字泣血,辩白自己绝没有谋反,而与此同时,东宫舍人与尚书令密进书信,俱指向燕王此案系太子所设冤狱。

七月十二,国主亲自提审燕王属官。

八月十四,国主诏太子进宫,东宫随即被抄。抄出与燕王相关证据无数,并太子多年枉法证据,出被其掳掠男女幼童七十九人并两套国主冠冕、私造甲胄弓箭三百副,以及太子伪造晋王冯映与荣阳的通信若干。

而至此真相大白,有意谋反的,不是燕王,而是太子,太子因诸弟皆强,而燕王最长、晋王最贤,便借用御史台先陷害燕王,一旦功成再陷害晋王。

七月十九,御史台十五人俱下狱。

七月二十,太子下狱。

七月二十一,沈行抵达北齐国都。

八月初四,废太子为庶人,。

沈行一身紫袍,腰上金鱼符挂在玉带上,旁边一串明珠玉佩,步步流光。

他今日妆容细致,真真眉如远山,朱唇玉面,宛若二八好女,娇艳异常。

他慢慢步入掖庭的最深处,看着地下牢房里蜷在角落的男人。

以前的鲁王,以前的太子,现在的废庶人。

“冯凭。”他唤那人的名字,中年男人猛的抬头,看向他,面上先是一喜,随即暴怒地扑过来。

“贱人!你也配叫我的名字?!”

沈行毫不生气,笑吟吟地看他,歪着头,轻轻咬着腕上麝串的缨子,他那副春日赏花一般的神态,冯凭忽然就觉得有些恐惧,他抓住栏杆,干巴巴地,“沈行……”

早有人拿过一把椅子,他舒舒服服坐上去,双腿交叠,斜倚在扶手上,看着牢房里眼睛直欲喷出火来的男人,才慢条斯理地道:“叫我沈公或者沈大人。区区一个庶人,也敢直呼本官姓名么?”

话音刚落,不待冯凭说话,他身旁掌刑太监一盆滚烫热水泼过去,冯凭惨叫连连,滚倒在牢房泥地里。

沈行赞许看看,从袖子里摸出一片金叶子,随手一丢,“有眼力,赏你了。”

掌刑太监忙不迭地谢恩,冯凭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嘶声道:“都是你,沈行!都是你!枉费孤对你这么好!!!!”

“对啊,不是我难道会是别人?”沈行无趣地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太监,“怎么让他痛不欲生还不留印子啊,你们有法子么?”

立刻有人献计,说让他躺在桌上,找平整巨石,隔着棉被压在他身上,口鼻处放一个盆,里面满是芥末与胡椒调的浓汁,把他脸埋下去,他要想呼气就得抬脸,但身有重石,又捱不了一会儿,一低头浸到汁液里,就痛不欲生,一夜下来,连肺里的血都能咳出来,但身上一点痕迹也无。

冯凭听得肝胆欲裂,连连后退,嘴里喝着:“你敢,你敢!”

沈行对他温柔一笑,便道,还差些意思。

有人眼珠一转道,“那就把他舌头下面那根舌系剪烂,他连疼都呼不出,验尸也绝验不到此处。”

沈行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去吧。”

他笑眯眯地看着冯凭拼死挣扎却还是挣扎着被架了起来,然后有人拿剪刀捅进他的嘴里——

沈行眯着眼,享受着他凄惨地嚎叫,然后这嚎叫弱下去,变成一声低过一声的呜咽,他被架到桌子上,压上了压酸菜的巨石。

沈行开心地拍拍手,柔声道:“真好。”

他就这么兴致勃勃地看了一夜,直到男人一声都发不出,只有手脚间或轻轻一颤,他才小心翼翼地提起袍角走进牢房,抓着冯凭头发,提起他被血水汁液糊满的一脸,他低头,笑眯眯地道,“对,都是我,陷害你、凌虐你、要杀你的都是我。”

“因为,这是你该得的。所有□□过我的人,都要死,一个一个的,全都要死。”

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沈行像个小孩子一样,轻轻咬了一下唇,眉宇间流淌着一股浓稠妖异的艳丽。

他松了手,冯凭跌回盆里,他走出去,仔细拿帕子擦了手,笑吟吟地道:“送他上路,别留痕迹,让他痛苦点。”

太监们应了一声,利落地把冯凭架上一个小水车一样的东西上,脚被固定在地面,手和脖子被绑在上头,旁边有人用力摇动,小水车转起来,他的身体被慢慢拉长,发出了骨骼被拉伸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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