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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五十九回 犹按剑(全)

冯凭被从里向外,一寸一寸,活活撕开,已经叫不出来的男人从嗓子眼挤出了什么东西漏气一般的声音。

干这活儿的太监极是熟练,知道怎么能把死亡时间拉得长同时面上不留痕迹,就这么慢条斯理拉了足足三刻,一声脆响,冯凭的颈椎被生生拉断。

沈行心满意足地笑了,仿佛那一声脆响是他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

看着冯凭软踏踏地被扶起来吊在梁上,沈行开开心心地离开了掖庭。

啊,又死了一个。他想。

他步出掖庭的时候,天色已明,他悠然缓行,忽然就看到自己心腹太监着急忙慌地朝他跑过来,沈行一皱眉,刚要开口,只见对方跌跌撞撞过来,伏在他耳边,惶声道:“沈公沈公,塑月、塑月说要和晋王议亲!”

沈行的瞳孔猛的放大,然后收缩,他面色阴晴不定,只点了点头,挥退手下,负着手,继续慢慢往出走。

走出大门,上了车,他在车内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木雕泥塑一般,他静坐良久,忽然猛的一拳锤在了板壁上!

这一下用力极猛,他莹白掌缘一片猩红。

他无声格格一笑,只看着血顺着手掌滴下来。

冯映骗了他。不,不是冯映错,是他错,居然信人。他到底多蠢?居然信人?

成年皇子中最贤的一个与宗主国近支宗女议亲,太子之位冯映已然十拿九稳。他的赵王距离那个位子,又远了一步。

好,干得好。沈行笑着,轻轻为千里之外的冯映拍了拍手。然后他像只小猫一样,轻轻舔去了掌上的血。

八月初十,废庶人自经死,国主着以庶人礼葬之。

同日,内侍省省令沈行,赐爵梁侯。

而就在同一天,来自塑月的信使,适时地向北齐国主递上了一封显仁帝的亲笔国书。

——塑月要与北齐议婚,晋王冯映与楚国王姬之女叶横波——

冯映告诉叶横波,太子已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横波从北齐唐庐郡要回转流霞关的那日。

“这并不是我小舅的手笔。”拈着甜香的软儿酥饼,横波咬了一口,咽下去之后,宣布她的判断。

“哦?”冯映挽袖为她斟酒。

“我两个舅舅都希望北齐乱得越长越好,一王一太子,短短不到一个月就相继而死,这不符合他们的期望,所以呢,这不是他们做的……嗯……或者说,其中有人插了手。”

冯映捧着酒杯,笑看横波,对方笑着从桌上横过身,拔了他发上玉簪,一刹那,他长发披散,晨间残月皎然,别有一股清媚。

“基于谁得利就是谁干的这种朴素推断,那我认为,是你干的。再加一个沈行帮你,除掉最有利的竞争者,然后飞快平定,殿下,你看起来单薄文弱,这霹雳手段可是足够狠辣。”

冯映没说话,横波掬起他一束流泉一般冰凉顺滑的长发,轻轻一吻,“不过,我喜欢。”

她沿着那束发吻过去,最后温润嘴唇落在冯映轻轻颤动的长睫上,她好听的声音从他耳畔滑落,“你何时会成为太子?”

“至晚不过明年。”

她点点头,结束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坐回去,饮尽杯中酒,“那我们的婚讯?”

“至晚不过今年。”

横波面上忽然多了一点趣味神情,她摩挲着酒杯,笑道:“沈行知道你要和我议婚的事么?”

冯映不语,只给她一个清浅微笑。

“哦,他不知道。”横波了然地拖长了声音,打了个响指,“我明白了,你骗他你对王位毫无兴趣,让他以为待太子和燕王死后,他扶立的赵王就会登基,那他要是知道了……啧啧,保佑我当时可千万别在场。”横波咂舌一番,笑着看他,“那我就有点好奇了,以沈行多疑,你是怎么让他相信你无意皇位的?说来给我听听?”

冯映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他说因鲁王虐待,我不能人道,无法生育。他身为宦官,好似一下就信了。”

横波一口酒喷了出来,她惊恐看他,“……真的假的?”

“真的。”他含笑道,然后看她一脸牙疼,轻轻一笑,“我与他是真的这么说,说的却是假的。”

横波赶紧又灌了一杯给自己压压惊。

冯映含笑又为她斟了酒,将自己面前的酒一仰而尽,一双清眸徐徐看向她,“秦王的棋已走完,我的棋也尽,叶大人,你的棋呢?”

横波托腮,看着他,沉沉地笑起来。

她伸出手虚虚描摹他眉眼,过了良久,才道,“我也已经走完了我的一步棋了。很早之前就走完了。”

语罢,她起身,一拱手,朗声道:“那我就不叨扰殿下了。此餐完毕,正该启程。”

冯映站了起来,披着发,一身霜色衣衫,他斟了酒,按着北齐的习俗,酹酒相祝,一杯敬天,一杯敬地,一杯被他捧着,玉钟递到了横波唇边,他曼声道:“此去千里,祝卿得胜,愿卿早归。”

横波饮尽了酒,将杯子随意往身后一掷,一声玉碎之中,她揽过冯映,按着他的颈子,将一个充满占有与侵略的吻落在他的颈上。

她道,下次再见面,你与北齐,便都是我的了。

八月十四,叶横波离唐庐郡而去——

同日,北齐国都八百里加急来旨,宣晋王冯映上京。

对这桩事情的结局最不高兴的,应该就是叶骁了。

他是在八月十五得到消息的,对于牵连一王一太子两千余人的大狱居然不到一个月就了结这件事,他在心里骂骂咧咧了一整天。

沈令知道了之后,脸色也不怎么好,饭都没怎么吃,反过来还要叶骁劝慰。

八月十五,是“泥销骨”发作最剧烈的时候,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沈令就是因为“泥销骨”,没能参与县衙起火的救援,在他心里就是自己间接害了灿灿毁容,深以为恨,而一年后的今天,得知祖国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整个人阴郁得简直能拧出水来,全家上下连雪花和繁繁都绕着他走,只有叶骁敢黏上去。

叶骁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为什么乱子这么快就结束了,不应该啊!至少要乱个几年,死个千把人才对啊,怎么一个月就收场了?一边还要和沈令说,太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现在他和燕王都凉了,不正好给冯映让位么?这不好事么?

——相当分裂但是没有办法,不然他能和沈令说不好意思贵国乱得还不够,我其实希望再折腾几年?沈令妥妥打死他。

听他这么说,沈令才脸色稍霁。

叶骁又安慰了他一会儿,说北齐就此一次把脓包挤出来,以后等到横波和冯映一起治理北齐,不就好多了么。

“这倒是……”他点点头,“晋王虽贤,但是其人落落,若被群小所陷,也难保不被他们鬼蜮伎俩所骗。”

醒醒啊阿令!!你眼里落落如日月的冯映可特喵不是个东西了啊!这回干脆利落一次扳倒太子和燕王,基本一定是他的手笔,论心黑手脏,我都没自信能赢他好么!!!!

叶骁在心里狂喊,但是一句都说不出口,又不想听沈令吹冯映,他嘿笑一声,看看天色也快晚了,催促他换了衣衫,两人上了炕,叶骁伸手把他搂进怀里,沈令面对着他,指尖绕着他亵衣上的带子,“叶大人要从唐庐郡回来了吧?”

“嗯,她昨儿就走了,直接回流霞关,她前阵子告诉我那边有个重大证据,估计今年之内,证据就能彻底收全了。一收网流霞关的事就了结了。”

语罢,他把沈令往怀里压了压,“明儿再说吧,你今天一会儿吃了药看能不能睡一会儿,咱们后儿还得走呢。”

之前叶骁知会过他,中秋一过就启程去弥兰陀那里。

其实沈令不用跟去,但是叶骁坚持要带他去看看北狄的巫医,才把他带去。

沈令心中暖和,他嗯了一声,亲昵在他面上亲了亲。

叶骁喂他吃了药,把他抱在怀里,北地八月晚上已经有霜,叶骁的□□暖和干爽,还有好闻的味道,沈令沉默了片刻,叶骁几乎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忽然闷声道:“三郎,我还有救么?”

叶骁愣了一下,他飞快低头看他,沈令平和地凝视着他,“不是南师和晋王都说了没有解药么?那除了解药,有没有别的法子?”

“……比如?”

沈令努力想了想,“嗯……我不大懂啊,比如……嗯……这个毒既然是在血液中沉积,那……把我的血都换掉?或者筛一遍?这样可以么?”

“……你……再说一遍。”

“呃,把血换掉?或者筛一遍?”

“……换掉……筛一遍……”叶骁喃喃自语了几句便沉默了,一双深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沈令,沈令被他盯得有点儿毛,但知道他在飞速思考,便没有打扰他。

过了片刻,叶骁霍地起身,飞快抓过一边炕桌上的纸笔,写写画画良久,沈令开始困起来,他知道要发作了,有些不满地抓住他手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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