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火娃沉沉睡去。覃竹将他放在榻上,揉着酸痛的胳膊,蹑手蹑脚地从房中退了出来。一出门,就看到袁文清坐在廊下出神,天光渐暗,他一身灰袍仿佛已融在夜色中。
覃竹迎上去,“文清大哥,我先回去了。我答应了火娃,还会再来看他。”
袁文清起身,带着歉意:“多谢你,我吩咐人准备了晚膳,你用过饭再回去?”
覃竹莞尔一笑,“不吃了,时候不早了,我店中还有事。”
袁文清也不勉强,如今孟春不在了,他与覃竹接触,就不得不有些避讳。“我送你出去。”
福生在前面打着灯笼,袁文清和覃竹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慢慢往前院走着。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出好远,袁文清大概觉得太过安静,柔声问:“你近日可去看过覃帮主?他还好么?”
“我隔十天八天就去一次,衙门倒也没为难他。”覃竹答。
“那便好。”一问一答,又安静下来。
袁文清心里唏嘘,几曾何时,他和她也是无话不谈的。昔日的覃竹是个话痨,高兴起来能对着他和孟春叽叽喳喳,说上大半天,可如今却相顾无言了。
又走了一段路,连覃竹也觉得气氛太冷,她安慰道:“火娃会慢慢好起来的,文清大哥,您不要太担心,也保重身体。”
袁文清微微一笑。
远远地,澄心湖岸边亮起几盏灯笼,到了近前,果然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方氏和初夏迎面走来。
原来晚饭时,方氏听了消息,说火娃又发热了,不免跟初夏牢骚了几句,“这孩子真是让人忧心”。
毕竟是一家人,用过饭,方氏带着初夏过来探病,正遇见袁文清和覃竹在园中并肩而行。覃竹迎上去见礼,笑道:“伯母和初夏也来看火娃?”
方氏勉强“嗯”了一声,脸色就不太好。
覃竹也不介意,“我已经陪了火娃好一会,就先告辞了。”方氏脸上挤出来个笑,说了声“慢走”,初夏干脆扭过头去没理她。
袁文清看着母女俩,皱了皱眉,“母亲,您到火娃房中坐坐,我先送阿竹回去。”
初夏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压低声音,“娘,蒋姝说得一点都没错,果然阿竹得了火娃的心,也就拴住了大哥的心,这才消停了月余,又借此机会登门入室了。”
方氏也跟着皱了皱眉头,初夏又道:“娘,若是大哥真的糊涂了,要娶阿竹,你可千万不能答应。覃竹的哥哥还在大牢里呢。”
“你放心,这件事成不了的。”方氏道:“娘还想着给你选个高门显贵的夫婿,自然不能让阿竹这样身份的人做了你大嫂。”
火娃喝了药,已经沉沉睡去了。方氏看了眼火娃,又嘱咐了嬷嬷几句,坐在小院里等袁文清过来,哪知等来等去也不见人,初夏使人去问,有人来回话,“大爷送覃姑娘回去了。”
初夏气哼哼地,“咱们以为大哥把人送到门口,结果他亲自送回家去了。”
如此一来,连方氏也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了。她扯着帕子,满腹疑惑,“文清这是怎么了?当年老太爷可是明明白白跟他讲清楚了的,覃竹不能进咱家的门。”
这话说得让初夏奇怪,“爹不是最喜欢覃竹的么?当年为了给她撑腰,还打了女儿一巴掌呢。”
方氏“嗯”了声,难得没接女儿的话。“我得好好跟文清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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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文清果然亲自把覃竹送“覃记”。临走时,跟车的下人又拎过来个食盒。
覃竹就笑了:“您也太客气了。”
袁文清也笑,“怎好让你饿着肚子走一遭,我知你不会下厨,这些都是准备好的,就留下给你慢慢吃。”
覃竹又谢,袁文清道:“你如今跟我也生分了,这点小事也谢来谢去。阿竹,覃帮主的事我虽未能帮得上忙,可若你有其他需要我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见外。”
覃竹含笑点头,目送他上了马车。
进了“覃记”的门,只有老贾在柜台后,一灯如豆,也不知是不是在等她回来。
“小李掌柜和芦花呢?”覃竹问。
“跟梁先生一起回你那小院了。”老贾道。
覃竹把食盒放在柜台上,打开一看,菜色精致,还微微冒着热气。炒螺片、蒸丸子,素烧茭白、黄花菜拌木耳,一笼银丝花卷,都是平日里覃竹喜欢吃的,她高兴地道:“今晚可以给大家打牙祭了。”
老贾慢吞吞走过来看了看食盒里的东西,给了句评价,“收买人心!”
“什么呀。”覃竹嗔怪,“明明是人家做事周到,想着我还饿着肚子,才送的。把门板关了,你也跟我回去吃晚饭。”
老贾虽然不待见袁文清,但对袁家的饭食还是待见的,听了覃竹的话,去下了门板,拎过食盒,跟她一起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