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那箫声几不可闻,极细极柔,让人不禁专注十分的精力去搜寻其间声线的而变换,稍顷声音渐渐荡漾开了,好似一阵春风拂面而至,似乎连空气间都带着青草的气;继而音律绵绵不绝,如云卷云舒,变幻莫测,最后渐渐归于平静,待余音散尽,一时间满座鸦雀无声,唯有一缕悠远的箫声在人心中回荡。
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袁文竞抚掌赞了声“妙啊”。四下里这才纷纷响应,几个浪荡子弟掏出大锭银子向台上掷去,又被垂下的丝幔挡住,银锭子亮闪闪滚了一地。
待叫好声静下来,只听垂幔中云飞白声音舒朗的说道:“这一曲便献与知音。”
他言简意赅,声音不高不低,却让人听得十分清楚,也不知何人是他口中知音。言罢将玉箫竖在唇边,又吹响了起来。
这一次箫声却如诉如泣,听的人心中酸楚。彤娘听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窗口,和着那箫声幽幽的唱道:“每出身如梦,逢人强意多。归来人寂寞,欲语向谁何?”
她声音柔美,气息绵长,唱了四句,听来虽然伤感,却并无悲苦之意。箫声中渐渐带了丝轻颤。彤娘泪盈于眶,接着唱道:”窗冷孤萤入,宵长一雁过,世间无最苦,精神此消磨。”
待一曲尽,四下里先是有人叫好,继而低低的响起议论之声。终于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那是谁家小娘子,好一把嗓子,不如请出来相见。”
彤娘唱罢,看着台上的云飞白隐在垂幔后的身影,似是痴了,听到有人喝问,这才反应过来,她回头对着屋内几人施了一礼,“是我一时听得入迷,失礼了。”
周珩对宋林颔首示意,宋林黑着一张脸转身出去立在门前,外面的客人见这雅间中出来个一脸冷峻的侍卫,便知里面的人定然不是好惹的,起哄之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袁文竞赞叹不已,“从前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话,我总不懂。心里想着余音怎样会绕梁,又如何三日不绝?今日听了云大家的箫与彤娘姑娘的歌声,才知其妙。”
彤娘半低了头,“世子谬赞了。我不过小小的歌女,借着云大家的雅音献拙罢了。”她一边跟袁文竞说着话,一边目光不住向外瞧,果然见云飞白从台上下来,带着他那白衣小童,绕过九曲的回廊向这边走来。
少顷,宋林在外面回禀:“大人,云飞白来求见。”
周珩略一点头,宋林把云飞白让了进来,周珩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他年轻时必然十分俊美,如今脸上有了风霜之色,到衬得人的气质更加温润。他是听了佟娘的歌声而来,见房中除了佟娘,还有别人在,便愣了一愣。
彤娘立刻起身恭敬的叫了声“云师傅。”一双杏眼黏他身上,便移不开了。
云飞白略蹙了蹙眉头,并没理佟娘,而是向袁文清先施礼为敬,然后对覃竹道:“阿竹,果然你也在。你还请了朋友?”
覃竹苦笑了下,“这几位倒不是我请得动的。实在是偶遇。”
云飞白踌躇片刻,彤娘察言观色,忙接口道:“我在‘观海楼’后院定了间上房,不如我们去那边说话吧。”
她待要起身,周珩冷不丁插口:“怎么,云大家与覃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背着人才能说的。”
袁文竞听周珩语气不善,便来圆场:“我们没订到座,这才挤进来覃姑娘的雅间,哪能把主人撵走呢。我看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云大家也一同来用个便饭。”
云飞白仿佛没听到袁文竞的话,对覃竹道,“既然有贵人在此,我便不叨扰你了,有人托我将你的琴带来澶州,我本想这边的事情了了,送到“覃记”去,既然你在,也省得我走一趟了。”
他一伸手,白衣小童撒腿如飞的往外跑去,一会功夫小心翼翼抱了张瑶琴过来,放在桌上。
覃竹低头看了看,琴上套了个半新不旧的黛蓝色素锦套子,一角绣了几根瘦竹,正是往日里她亲手制的。
她将套子打开,取出琴来。这琴通体如墨,又隐隐泛着又幽绿,形如蕉叶,体态秀雅,古意盎然。她随手一拨一揉,众人只觉得琴声清越悠长,摄人心魄,竟是未成曲调先有情,可覃竹却摇了摇头将琴推了回去。
“这琴,我已经用不上了。”说着她抬起左手,但见莹莹如玉的手腕上,有一条极明显的疤痕,一看便是被利器所伤。“我这只手筋曾经断过,后来虽然治的不错,但毕竟不能恢复如初了,岂能让这‘绿绮’在我手中蒙尘。”。
袁文竞吃了一惊,“难道这便是名动天下的‘绿绮’?”
覃竹对他一笑,将琴又重新包了起来,双手奉给彤娘,“这琴就送给你了。”
“那怎么能行?”彤娘几乎与云飞白同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