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掌乾殿。
“报!”
殿外一声高呼,正伏于案上批改奏折的帝王抬起了头。
“传。”
身侧的大内总管高公公微微颔首,对着殿外捏着嗓子叫道:
“传殿外之人进殿!”
话落,便见一身穿铠甲的年轻男子进了殿。
接着便双膝跪地,恭敬地呈上一份信件。
高公公心领神会,甩了拂尘,几步下了台阶,将信件接过递给帝王。
龙椅上的中年男人面色肃穆,眉间已有深深的沟壑,显然是长期劳累心烦所致。
他接过信件,展开细读。
信件不长,不过堪堪两页纸,却让他读了许久。
大殿内气氛凝重,帝王的眉头越蹙越紧,两旁的侍女皆屏息凝神,不敢多发出一点动作。
半晌过后,帝王才放下信件,自鼻间溢出一声沉重的闷哼。
“哼。”
“这老三平日不发一言,却没想到是个炮仗。”
高公公见状,忙给殿下跪着的人使了个眼色,两旁的侍女也都极有眼色地退下。
待殿内只剩帝王与高公公时,齐国至高权利的拥有者开了尊口。
“高和,你给朕说说老三是个什么样的?”
高和微微垂头,走进两步才低声开口。
“这三殿下虽不善言辞,但奴才瞧着是个有主意的。”
齐骜挑了挑眉,意味不明道:“你给的评价倒是高。”
高和悄悄睨着帝王的神色,虽见他表面有怒容,但眼底却是平静的。
但听得齐骜又问,“那你说朕将他派到梁国是对是错?”
此言一出,高和心神一颤,霎时间额头就渗出了细汗。
这他哪里敢真论个对错,都说伴君如伴虎,上一刻还同你君臣融洽,下一刻便能因为一句话让你人头落地。
心思在肠子里转了千百回,实际也不过半刻,高和才斟酌道:
“陛下做事自有道理,其中利害又哪是奴才能看得透的。”
齐骜手指敲着桌案,突地笑了声,“跟在朕身边少说也有二十年了,怎的,连句实话都不敢说?”
高和心头一惊,连忙双腿跪了地,惶恐道:“陛下,奴才......”
话未说完,便被齐骜给打断,他有些不耐烦地道:“动不动就跪,给朕滚起来!”
“是,陛下。”
高和只得站了起来,垂头立在一旁。
殿内灯火通明,数盏琉璃灯为肃穆的大殿增添了几分暖意。
已至深秋,可齐国地势偏南,到如今还能隐约听见几声蝉鸣。
齐骜全身靠在身后坚硬的椅背上,镀金龙头正正高高扬起,似要将天下纳入囊中。
他微合了眼道:“老三虽表面无欲无求,可朕却瞧得清楚,那双眼里的野心可不比朕少。”
声音虽低,在这寂静的殿中却字字清晰。
高和垂着头,暗暗心惊。
“他同他母亲不一样,尹贵人没什么心思,说话做事直来直去,可老三嘛......”
“从小就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
似是感觉到有些疲累,索性便合了眼,高和见状,连忙放下拂尘,轻柔地为齐骜揉着额上的穴位。
“后来他渐渐大了,就是朕也不大看得出来他的心思。”
长夜漫漫,龙椅上的帝王已经渐渐显现出衰落的迹象。
突地!齐骜猛地咳嗽起来,高和连忙为他顺气。
可是没有丝毫用处,咳嗽声越来越想,越来越激烈,听着却是将心肝肺都快咳出来了。
高和见状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齐骜颤着手缓缓接过,然后掩住口鼻。
咳嗽声渐渐停止,摊开的手帕上,赫然是一团猩红。
高和红了眼眶,”陛下,您......“
齐骜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然后下了命令,“传信给梁国,朕以两座城池作为条件,让老三回国。“
高和领了命令,问道:“那是否让四殿下一同带去?”
齐骜眼神暗了暗,摇了摇头,有些有气无力道:“不必,切记,一定要秘密送到梁国皇帝手里。“
“是。”
齐骜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几口气,大拇指压在食指关节上不断摩挲。
高和知道陛下是还有话要说,于是垂着眼,等待着接下来的吩咐。
见齐骜又将那封信件仔细看了几遍,帝王自口中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半晌才道:
“命御前侍卫统领带人去霍家,一旦搜出与梁国私通的证据......”
高和屏息听着接下来的话,他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即刻抄家,满门......斩首。”
高和心下发出一声喟叹,却不敢多言,只领了命令快步走出大殿。
快要走出殿门时,高和鬼使神差地回头向高座上的人望去。
殿内空空荡荡,唯余齐骜破败不堪的身子坐在那张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龙椅上。
此刻他才真的意识到,曾经的陛下已经老了。
而更让他心寒的是,纵使霍家曾经立下过多少血汗功劳,在他人短短的一封信件之下,帝王还是会毫不心软将一切可能会危及到他地位的人。
斩草除根。
龙椅上的人微微睁开眼,目光扫过那封信件。
信上的字迹苍劲不羁,与字迹的主人格格不入。
信上的内容尚且不知真假,却已经牢牢料定他的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