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圆瞥了殷寄一眼，那人却没有察觉一样，仍站在门口。

好不容易洗漱完了，秋月为上官圆梳头，轻轻梳拢发丝的时候，殷寄又跟了过来，坐在梳妆镜后，和上官圆面对面。

刚刚还想和夫人闲话的秋月立刻住了口，谨小慎微。

终于一切弄好了，丫鬟们手心里全是汗，退了出去。

两人出了正房，几乎步履一致地走在院子里，正在此时，厢房中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上官圆脚步顿住，殷寄眉宇闪过不悦，面上平和。

孩子哭声嚎啕，几乎撕心裂肺，上官圆没办法忽视，她转步进了厢房。

房间里，李妈妈和怀玉围着孩子转，一个端着汤碗要喂饭，一个抱着孩子，手里晃悠着拨浪鼓。

孩子哭着，满脸是泪，小脸红扑扑的，瞧见上官圆，便伸出双臂要抱。上官圆心疼了，她从李妈妈的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孩子一边哭一边瞧她，点着肉窝的小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渐渐就不哭了。

李妈妈擦了擦额间的汗，慌忙解释：“这孩子认人了，瞧着老奴面生……”

孩子出生后，不到七八岁的年纪，命都不稳当。为了照顾孩子，府里专门请了李妈妈，因为她养活了三个孩子。

上官圆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心里也清楚她说的不假。不到一岁的孩子，刚刚失去父母，在东丹巷呆了没两天，又被带到殷家，秋月忙着，无暇他顾，孩子虽然还不会说话，对周围人和世界的变化，却极为敏感。

她轻轻拍着孩子，贴了贴他的脸，像冰晶糕一样的孩童的湿润的脸蹭上些许脂粉，上官圆贴过他的半边脸的妆也花了，她攥起袖口，轻缓地，像擦珠宝似的，将孩子脸上的脂粉擦去，笑道：“啊呀，咱们俩都成小花猫了，喵喵喵！”

说完，指尖点着孩子的鼻头。

孩子好像也听明白了似的，两边的嘴角翘起来，露出两颗白瓷般的小门牙，嘎嘎笑。

殷寄闷着。

他站在门口，背着光，上官圆瞧不清他的面庞，并未察觉他有什么不对，笑道：“三爷快瞧，这孩子多可爱，三爷给起个名字吧。”

明明刚刚在屋里的时候，他们两人说话还很亲密……现在一口一个三爷的，和外人一样……殷寄没说话。

上官圆依旧毫无所觉，“承平哥哥送他来的时候，也没说他有名字，既然养在殷家，三爷给他起个名字，理所当然……”

一个三爷，一个承平哥哥……殷寄脸，板平。

“李妈妈，乳膏他能吃吗？他长了两颗牙，应该不止能吃米汤……怀玉，他这套衣服不大好，虽然是锦缎的，但是孩子皮肤娇嫩，不能用这种有绣纹的……腰上的平安扣先给他摘下来，别他一会拿着乱玩，伤了自己……”

李妈妈慌忙应对，怀玉边听着边喂孩子吃粥。

竟然一直不搭理人了……殷寄面色开始发黑……

屋里热火朝天，门口冰凉如水。

“大名不着急，小名先取一个吧，就叫厌离……”殷寄忍不住道。这么讨嫌，速速离开……

他这厢开了口，屋里的上官圆好像才想起他似的，朝他望过来，琢磨着他起得乳名，“厌离？”

为了孩子好活，勋贵世家多会起个意头好的乳名，乳名多寓意着长寿、才情，而普通人家，会起些贱名，也是为了好养活，鲜少有人，给孩子这么起名，厌、离，单看每个字，意头都不好，也不是刻意的低贱……

殷寄却道：“就是厌恶分离……以后都和我们在一起。”

听他这么解释，这个乳名仿佛又鲜艳了。可上官圆总觉得好像不大对……又说不出来，“是这样？”

“嗯……好意头！”

也罢，总归是个乳名……上官圆不再执着乳名的意思，笑着对孩子道：“殷厌离……你叫殷厌离了！”

她双眸中熠熠生辉，映着厌离微胖的脸颊，和懵懂的神情。

殷寄听她说孩子姓殷，冰凉的感觉慢慢退去，心头和暖，这才瞧了小厌离一眼。啧，怎么傻乎乎的，还有那口水，顺着唇角流下来，拉成一条银线，一尺来长，脏不脏？这……哪里可爱？也是了，那个郎中带回来的，他能带什么好孩子！嘁！

他这厢顾自腹诽，那边却听见上官圆道：“殷厌离，你瞧，你父亲多喜欢你呀，想让你一直陪着我们呢，三爷，是不是？”

如秋水般的眸子转过来，水汪汪的，棕色眼底通透，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促狭。

殷寄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不过，这话，忒顺耳了，顺耳到他心里咕嘟嘟冒泡似的，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个郎中带来的，又如何？还不是得管他叫父亲！他脸上漾出微醺的神色，坚硬的面部棱角也在这言语间，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