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赫娜死了。

她果然被拷问施刑过，遗体全身是伤，脸上的刀伤、鞭伤尤为明显，皮肉外翻，血都流净了似的，伤口发白触目惊心。上官圆没有流下眼泪。

法拉赫娜是罪犯，因此即便身死，家里人也只能在她自戕三日后才可为她收尸，不能大办丧礼。法拉赫娜顶多是上官弘毅的外室，连妾也算不上，因此于身份上而言，武安侯家的太夫人来参加丧礼是不合适的，但赵氏嘱咐王妈妈，为法拉赫娜烧纸钱，帮助上官圆操办丧礼，也算尽心了。法拉赫娜生前并未结交什么人，她死也便死了，丧礼当日，除了自家人，便只来了一个沈承平。

自从上次与上官圆分别后，沈承平不大放心，便从石头村回了京都老宅。

丧礼办的简单，在城外山下立了坟冢。

上官圆素衣站在坟冢前，面上毫无波澜，她自始至终没有流下过一滴泪，但是陈氏知道她不好。

待办好了丧礼，一身素白地回转武安侯府后当日，上官家、武安侯府几乎同时被侍卫围住。

初秋，风也清爽柔和。朱色的武安侯府大门外，围着两层侍卫。他们统一穿着盔甲，手持兵刃，面色冷酷。为首的，是一个高大黝黑的男人，他鬓髯向外炸起，微微卷曲，一张大口抿成一条线，好似门神。此人正是当日在武安侯府摔马的禁卫军副指挥使李朝，如今，他已经取得承顺帝的信任，成为正使。

上官圆扶着赵氏脚步匆匆地往大门赶去，殷家老太太由丫鬟婆子搀着，拄着拐杖跟在后面，一行人面如沉水。

待走到门前，门房见家里主子来了，这才将门打开。

赵氏满面担忧，在门扉打开的刹那，她换上一张镇静大方的面容，“李大人今日来，为何要围我武安侯府？”

李朝虽然面色肃然，但在见到赵氏等人后，先拱手行礼，尔后恭敬地俯首回答赵氏的问话：“太夫人，皇上有令，要末将捉拿侯爷……侯爷不在京都，末将也只有先将侯府围住，等侯爷回来。但请太夫人放心，只要各位在府内静待，末将的属下，就不会伤害侯府的人。最近的日常应用，末将会派专人照拂，不会让府里的生活为难。”

赵氏面色微冷，“李大人是想用我等妇孺为人质，胁迫我儿？”

李朝的一张脸立刻变成黑红，不自在地道：“不，不！不是！太夫人错怪末将。那个……”

他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一句解释也没说出来。

与此同时，一匹黑色的骏马朝京都城门奔驰而来，守城的将官刚要拦截，瞥见马上人影，惊慌之余，匆忙指使人开路，为那马上之人清除路障。

褐色洒金氅衣翻飞，来人一路疾驰到了武安侯府外。

门口众人的目光被马儿嘶鸣声吸引过去，殷寄，终于露面了。

他身穿一身白色直缀，玉冠束发，翻身从马上下来。

李朝正被赵氏的话问得语结，看到殷寄，仿佛看到了救星。他高大的身板立刻一松，仿佛意识到不妥，又刻意挺直躯干。

殷寄环顾四周，瞧见上官圆一身素白，剑眉隆起一个眉峰，“我随李大人去去就回。”

上官圆默不作声。

昔日的属下捉拿上司，李朝有些尴尬，他恭敬地向殷寄行礼，道：“属下自知不是侯爷的对手，但是……侯爷，您的家眷在此，请侯爷莫要让属下为难。”

几句话说出来，战场上毫无惧意的大汉红了脸。

殷寄却笑了，“李大人长进了！”

正待此时，又一匹马赶到了武安侯府外。阿娄勒紧缰绳，飞速跳下马，转身伸手去扶马上的人，丛菡脸上毫无血色，鬓角的发丝凌乱，她弱柳扶风般歪斜着，嘴唇发白。

殷寄对李朝道，“李大人等些时候，我将爱妾送回府中安置后，便随你进宫。”

李朝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

赵氏皱眉，还是让婆子过去扶人。侍卫让出一条路，两个婆子走过去，一边一个扶着丛菡往里走。

殷寄跟着进去，侍卫们立刻再次围拢成一圈。

朱红的大门吱扭一声关闭。

殷寄大步跨进前院，吩咐婆子将丛菡送回西院好生照看。殷老太太焦急地拉着他的手臂询问，“三郎，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为何让人抓你？”

赵氏：“乐安，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你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满面焦急。

殷寄没有回应，转而在人中寻找那抹白色的影子。哪里还见到人了？是了，她一定恨上自己了！

殷寄心下略过一丝紧张，对阿娄道：“你看着西院，其他一切等本侯回来再议。”

阿娄应是告退。

赵氏气急：“这会了，你还想着丛菡？当初，我就不该让人接她进门……”

老太太又训斥赵氏，说她在这个时候，不该乱训斥人……

两方吵吵的声音灌入殷寄耳中，他揉捏眉心，冷声道：“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