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弘毅愤然,端起杯盏喝下一口茶,道:“她恨我,我知道,当年我许诺她进上官家,给她贵妾身份……却,没能做到。她为此,就恨了我这么多年,但是圆儿,上官家不能因此受到无妄之灾,你也不能!”
上官圆沉默,将信放回信封内,“刚刚交此信给您的人,是谁?”
上官弘毅挥手:“此事你别过问,都是官场上的朋友。”
雅间内一片静默,良久后,上官弘毅又道:“如今,只有一个法子,能救咱们上官家,能救你自己。”
终于,要说了?上官圆拧眉,又刻意舒展开,俯首道:“女儿愿听父亲的。”
上官弘毅的眉宇舒缓,长叹一声:“供词虽是被人拦截下了,但她闹出这样的动静,难免有心人会捅出去,光凭这点人情压着,是压不下来的。且,终归是为父对不住她,即便她无情无义,为父也想尽力救她一救。”
卷翘的睫毛遮住眸子,上官圆垂着头,静静听着。
上官弘毅见她仍旧是低眉顺眼的样子,道:“整治胡人反党,不会轻易放过谁。你小娘她,也定然不会改口。若真等大理寺的人反应过来,押着你我父女入牢,为父便再没机会上达天听,到时候事实真相如何,陛下如何知道?为父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脱险,但需得冒些风险!”
上官圆眉心一跳,心里七上八下,好似悬着几只水桶,语气却是十足十地虚心受教,“父亲在官场多年,自然比女儿更通晓朝政之事,父亲您说吧,女儿是上官家的人,四年前您接我回家,让女儿脱离平民小巷,成为上官家的六姑娘,女儿就将父亲的恩德牢记于心了!”
这番话说得上官弘毅心底动容,他放下心来,俯身过去,盯着上官圆的眼,低声道:“为父,能保你,只要……你做一件事!”
上官圆面上微微变色。
“你小娘的性子,你知道,她是不会改口的,只要她不改口,这件事,就难以平息,毕竟……现在大理寺,宁可抓错一千,不会放过一个。涉及朝廷命官,皇上必会过问。但……皇上多疑,若是你我全然否认你小娘的话,皇上不会相信……现在,为父探听到一个消息,于我们而言,是个良机。”
话说到这里,他便不说了,仰身回去,靠坐在椅背上,好像刚刚的话耗尽了他的力气。
上官圆的心怦怦跳,敲击胸膛,让她发慌:“父亲不用多言,您说吧,要女儿怎么做?”
上官弘毅闭目,好似极为难以启齿,又像是沉痛到说不出话来,“这本是朝政机密,我不好牵扯你进来,但是……涉及到上官家、涉及到你的性命。”
“女儿会守口如瓶。”
“殷知院,通敌。有意与西域可汗联合内外勾结,推翻大熹,有证据。”声音低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一字一顿,合着冰冷的气音传入上官圆的耳中,将她整个人带得冰凉。
刚刚那种焦灼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上官圆面上覆着一层寒霜般,神色冰冷,但那冰霜转瞬消失,她打起精神来,“父亲的意思是?”
“你是他的夫人,若是你……能亲自举报他通敌,为父在旁为你言说,此乃功勋一件,到时候,你小娘污蔑我们是胡人反党的事,就得以洗脱了!”上官弘毅的眼直直地盯着上官圆,好像要看清她的心思。
上官圆静默无声,片刻后,道:“这么说……陛下会信?”
上官弘毅嘴角拉开一个弧度,胸有成竹道:“到时候,还会有人说话,也有……书证……你放心,为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行此险着。”
室内无声无息。
上官圆长久无言。
上官弘毅的心里好像有蚂蚁在啃噬,让他慢慢不安、焦躁,他忍了忍,最终道:“圆儿,这件事,万不能拖。若是让他人先行一步,将殷寄的罪行上书给皇上,咱们就失去了这个机会,到时候……你我,便都成了反党!都得……死!”
他将死字咬得很重。
上官圆抬眸,瞧见他脸上因为焦急充满血色,“殷寄,真的是胡人反党?”
“当然!为父再想自救,也不会污蔑他!武安侯府和上官家是姻亲,他失势于咱们有什么好处?”
“嗤!”上官圆嘴角勾起一抹笑,冷得让人发寒。
她什么都没说,一声哂笑却让上官弘毅皱起眉头。
“你不相信为父?”上官弘毅道。
上官圆摇头,嘴角的笑意仍在,“我不知道殷寄是不是反党,女儿判断不出。可我信不信父亲,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父亲,您……最看重什么?有什么东西,是父亲真心对待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上官弘毅冷硬着脸,“你不该用这种语气,与父说话。”
“这种语气?为了上官家,出卖儿女,为了自己的官声名誉,不让我母亲进门,这么多年,我母亲可给父亲,找过一丝麻烦?”上官圆再次质问。
上官弘毅面若冰霜,眼皮微垂,冷漠地盯着上官圆,“她现在就在报复我!我还告诉你,别说出卖儿女,为了上官家,我卖了我自己,也使得!大树要长,舍下些许枝丫树叶,此乃自然法理!”
“父亲为上官家,儿女为上官家,后宅的女人们为上官家!上官家里,是谁?有谁?谁才是上官家?”上官圆忍不住大声责问,她眼底微红,眸子里一片薄薄水雾,欲落不落。
上官弘毅怔住,他回答不了她的问题。上官家就是上官家……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