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上官弘毅。
半个月不见,上官弘毅似乎老了许多。
他见到上官圆,勉强一笑,站起身,双手交握,似乎有些踟躇,“圆儿。”
上官圆乳名圆儿,没有单起乳名。
这两个字从上官弘毅的嘴里冒出来,生硬地像两块石头。上官圆一僵,抬头望过去。上官弘毅穿着一身蓝色水波纹绸衫,发间夹杂三五根白发,颌下长须被捋得整齐,面上挂着笑,疲态尽显。
上官圆看向他交握的双手,还有微弯的脊背,想到法拉赫娜,心里酸涩,其实,哪怕有一丝丝可能,她也希望,在上官弘毅一事上,自己是错的。
“你出去,我和你们姑娘有几句话。”上官弘毅对秋月道。
秋月没应声,抬头看向上官圆。
上官圆点点头,秋月行礼,退出门外,将雅间的门阖上。
上官弘毅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上官圆行礼,待上官弘毅坐下了,才俯身坐在他对面的座位。
沉默片刻,上官弘毅开口道:“她还好吧?”
上官圆鼻头发酸,“牢里……还能怎么样……”她将鼻翼间的酸涩忍了回去,面上仍旧是一副淡淡的神色。
上官弘毅叹气,“你也知道,为父不是不想救她。清理胡人反党,是陛下的旨意……一个文官,又无权势,你叫我赔上上官家的所有吗?”
上官圆眼神定定地盯着面前的金盏,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本想着,待查清楚了,也就放她出来了,没想到,竟关了这么久……唉,是为父无能。”上官弘毅说着话,用拳头不轻不重地锤击桌面一下,金盏酒壶随着桌面震动叮咚一声响。
如果上官圆再年少些,她必会感念父亲的好,甚至劝慰他,但现在,她已经生不出这样的心思,她知道,如果只是说这些,他不会找她来丰喜楼。心中虽是做如此想,面上却是一副忧愁感叹的模样,“那日女儿去找父亲,一时心急……父亲莫要怪女儿。”
她说着话,再次起身,又是一礼。
上官弘毅的眉头舒展开,他欣慰地点点头,示意上官圆坐下。
上官圆没坐,反而为上官弘毅斟茶,“女儿知道,但凡有办法,父亲如此重情重义之人,都不会不管。女儿虽然想救我小娘,却也不能舍下上官家。”
“砰砰!”有人叩门。
不待上官圆反应,上官弘毅先一步起身,他面色凝重,打开雅间的门,双手抱拳:“曹兄。”
因为上官弘毅挡着,上官圆只能瞥见来人灰色长袍衣角。
“上官大人,我家大人让小的将东西给您,说您瞧了,自然明白。”
“是是。”
那人将什么东西递给上官弘毅后,没再说什么,直接告辞了。
上官圆只瞧见他的背影,微胖,不太高。
上官弘毅合拢门扉,手上捏着一封信,神色凝重。他没有要解释来人是谁的意思,而是坐在桌旁,盯着手中的信出神。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道:“你拆开吧。”
上官圆心下一沉,伸手拿过信封。
信封口开着,没有封印泥。她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来,简单的一张纸,几十个字而已,她匆匆一瞥读完,整个人怔愣在当场,脸色大变。
竟是法拉赫娜的供词。
上官圆手肘抖动,那张薄得透明的宣纸在她手里轻颤。
上官弘毅见她这般神色,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子里已经蒙上一层阴郁,“你口口声声唤她母亲,她可为你留下活路吗?因为我……我写了出妾书给她,她就污蔑我上官家是通胡人的反党。
这供词一出来,别说上官家要被获罪,就连你,也必会受到牵连。
圆儿,为父不是冷酷之人,此间事情牵扯的背后之人,不是为父能抗衡的。
我或许对她不住,她却不该如此置我于死地,更不该,不顾你的死活。”
上官圆怔怔,一时无言。
上官弘毅继续道:“若不是,为父在官场上,为朋好友,曾经于曹大人有益,今日,咱们父女就不会在丰喜楼见面,而是在大理寺的监牢!”
上官圆平静地将信折好,“父亲,如今还能见到我小娘吗?大理寺如此屈打成招,又牵扯出上官家,为今之计,是要先见到我小娘,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嘭!”上官弘毅用力拍响桌案,“你糊涂!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她恨为父!她恨你!”
上官圆的手指冰凉,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是的,她这个女儿的存在,对于法拉赫娜来说,是痛苦的。
“是她主动找狱卒交代,说我是胡人反党!若不是为父在官场上还有些朋友,这供词今日就被交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