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圆不知该作何表情。瞧他好似不大开怀似的，又在雨中独饮，连想到丛菡那日说的话，她便有些明白他的苦楚，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悯。

殷寄捕捉到了，他忽然向前探身，盯着她的眸子，道：“你在想什么？”

上官圆惊异，掩饰性地笑道：“妾身在想，丛菡姑娘去哪里？”

殷寄的黑色的瞳仁映出她的脸，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却回答道：“我送她去扬州。”

没办法给心上人幸福，就只好送她去往她想去的地方？还是，他发现丛菡对阿娄……所以，说是送，实际是灭口？上官圆脑子里胡思乱想，面上平静无波，“那明日，妾身得好好送送她。”

殷寄不置可否，垂着眼皮盯着她，“你又在想什么？”

上官圆：“……”这大概是殷寄在痴傻前后唯一相像的地方了，他总是能准确地抓住她脑回路乱飞的时刻。

“我与之前，还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殷寄道。

他是不是能看到她的脑子？上官圆忍不住回望他，他却一反常态地转移目光，盯着自己的酒杯，没看她。

雨水砸在檐角，溅起细密的雾，亭子周身镀上一层水雾白边，里面的人影都随着柔和起来。

上官圆琢磨他刚刚那句话，傻子殷寄，她熟悉不过，一举一动，一个表情，她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要什么，可现在的殷寄，简直不是人。

亭中静默一阵，两人再无话。

雨水还在下，殷寄的酒却喝光了。他有些醉意，“我们出去淋雨吧？”

上官圆下意识摇头拒绝。她虽然喜欢在雨中漫步，却是不喜欢淋雨的，多冷，多傻？淋成个落汤鸡，为个啥？给钱吗？

殷寄不等她说话，伸手抄起她，衣袂翻飞，跨步飞身离开亭子。

待上官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他打横抱在怀里，随着他飞上房檐。雨水从天而降，迅速将两人打湿了。上官圆的眼睫被雨珠打湿，勉强睁开一道缝，模糊地看见殷寄的脸。

他脸上头发上都是水珠，正低头瞧着怀里的她，嘴角咧开，整齐的牙齿露出来，笑得跟朵花似的。

你是不是会变脸？上官圆想，伸手哆哆嗦嗦地拉着他的衣襟，可怜兮兮地道：“侯爷，咱们回吧？”

语气和表情，再熟悉不过，是她哄傻子的时候，惯用的。

殷寄怔愣，心底那种柔软的被隐藏的部分翻涌出来，让他无法逃遁，他俯首去吻怀中的人。唇齿相碰，他敲开她的嘴，由着性子去吻她，掠夺一切甜美。

上官圆觉得自己嘴唇，不是自己的。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脑袋一片空白，脸颊燥热。

待这一吻结束，她的唇覆上一层蜜色水光，殷寄盯着她的唇，忍耐着那股乱窜的躁动。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殷寄何须守着一个不喜自己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反正她就是他的！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天人交战的时候，远处忽然轰鸣一声雷响。

殷寄清醒了，抱着她再次飞身回了亭子。

好像上官圆会烫手似的，一步跨到亭中，他便将她放下，随即转身大步飞身离去，转眼消失在雨中。上官圆恍惚觉得，殷寄仿佛有些仓皇。

“真是有病！”上官圆道。

当夜，丛菡来凌辉院告辞，扑了个空。东丹巷来人，请上官圆赶紧去一趟。

法拉赫娜住在东丹巷的小院里。

婆子上前叩门，开门的是乳母陈氏，隔着帷帽的纱帘，上官圆瞧见陈氏满脸的沧桑。

陈氏认出她，眼泪垂下来，“姑娘……”

声音含混沙哑，乳母的病，又重了。

上官圆握住乳母的手，先带人进了院子。院门合上，两人进了厢房。

“我每个月都让人送钱来，乳母没请郎中来诊脉？怎么病得这么重了？”

陈氏摇头，哽咽道：“一把老骨头了，郎中来瞧，也就这样了，姑娘别着急。姑娘，还是先劝劝夫人吧……”

上官圆首先想到整治胡人的事，她道：“她怎么了？不是说，所有胡人去大理寺报备登记，来人查明背景由来，就可以了？”

陈氏只顾摇头，泪流满面地说不出话来。

上官圆焦急，也顾不得许多，转身出了厢房就往正房而去。

推开古旧的木门，室内一片幽黑。法拉赫娜不喜点灯，到了深夜，便坐在佛像面前静思。

屋内弥漫着檀香，上官圆遥远的记忆翻涌上来，心中一涩。自小到大，她来正房的次数，不超过一个手掌，每次，都有不好的记忆。

她皱着眉，想唤一声，可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称呼过法拉赫娜为母亲了，“母亲”这两个字于她而言，遥远、陌生、凉薄。

幸而还有乳母。

陈氏持着灯走过来，轻声唤道：“夫人，姑娘回来了……”

屋内寂静无声。

陈氏抹抹眼泪，“夫人，您这又何必？上官家无情无心，您何必自苦？”

原来是因为上官弘毅，上官圆眉头拧的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