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岚霆在酒楼里坐了半晚上,三更天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更夫敲响梆子,咚咚咚!三声响。
一个黑色的影子轻巧地攀垣而上,衣袂间没带出一丝声响。杜岚霆像只轻巧的猫扒在墙头,猫着腰身,四肢并用地在房檐、墙角快速穿行。
武安侯府很大,后宅正院却不难找。依照自己灵敏的直觉,杜岚霆直接找到了凌辉院。
三更天,院子里的灯已经灭了,正屋内还冒着幽幽的橘色光亮。
杜岚霆没有心急,他趴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室内。
殷寄坐在桌前看了许久的奏疏副本,有些疲累,他伸手捏了捏眉间的印堂穴,合上副本,端起茶盏。青白瓷的茶杯里,一滴水也没了,他伸手握住茶壶,给自己倒茶,却没倒出什么来。那种轻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无力感,再次漫上来,殷寄没有唤人奉茶。
他转头望着窗外的夜色,眼眸中也盛满了黑,视线扫回来的时候,停留在靠窗的小榻上。
细软的白底兰花锦缎垫子上是整整齐齐的被子。她走的很着急,连被子都没时间放在柜格里。
殷寄再次揉揉眉心,心想,明日,就让人将小榻撤下吧。
这么想着,人却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桌边,走到那小榻跟前了。
他俯身坐在小榻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鼻翼间萦绕着一种似有似无的桂花香。这种气息,他很熟悉。他双手撑在脑后,双腿依次跨上榻,侧身一仰,便倒在小榻上。
这小榻,于他而言有些小了,他双脚玄空搭在榻外,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双臂打弯托着脑袋,上半身压在被子上。
桂花香,就这么轻易的,将他拥起来了。
殷寄闭眸,仿佛变成一个在春日草丛间,衔着甘甜草茎,肆意躺着晒太阳的村野小子,那钻入心头的淡淡的无力感,就那么轻易的,消散了。
屋外的动静,也没能打断他。
他闭目良久,在榻上躺够了,才起身,“进!”
阿奎推开内室的门,俯首道:“刚刚吏部尚书之子杜岚霆来过,在凌辉院墙角趴了半刻。”
“他?”完全出乎殷寄的意料。
阿奎:“属下已让人盯上他了,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而来。”
殷寄静思,他的仇家很多,大多被他斩草除根了。朝中的官员多多少少有把柄在他手上,唯独吏部尚书,干净得……无可挑剔。他的儿子杜岚霆,来做什么?
“您出征之前,曾在围猎的时候,伤过杜岚霆,射断了他的左臂。”阿奎在一旁道。
殷寄:“先盯着吧。”
阿奎应是。
他说完没走,仍然立在那头。
殷寄没说话。
阿奎感受到主子的视线,硬着眉头道:“夫人……在石头村,与一游医……好像很熟悉。”
果然,空气在一瞬间凝住似的,虽然没有抬头看主子的表情,但那种想要逃走的本能,却实打实地让他额角冒出冷汗。
殷寄没说话,双手攥着锦缎垫子的边缘,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奎静默片刻,没听见主子吩咐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当夜,凌辉院正房内,烛光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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