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寄的突然出现,让厅堂内的氛围瞬间降为冰点,他环顾一圈,迈步进了厅堂,径直朝着主位走去。
新年节令,阖家团圆,吃饭无需隔着屏风,只需男女分桌而坐即可。
他步入厅堂的主桌旁,掀袍坐在已经空置很久的主位上,对众人道:“大家随意。”
厅堂内的氛围便如消融的冰峰一般,慢慢流动起来。
殷寄叔公笑盈盈地和殷寄说话,殷寄虽然面上无笑,但也回了几句,主桌上围坐的殷家长辈们便开始陆续地说起话来,倒也有了几分过年的氛围。
冬季的白天短暂,傍晚很快来了。
府中的下人们再次忙碌起来,准备祭祀用品。
每年四祭祖先,除日是第一次,需得殷姓男子共同祭祀。
众人移步至祭堂,祖先的排位下,香烟缭绕,鸡、羊、猪呈品字型摆放。殷寄为首,殷家叔公等长辈在侧,其后是其他殷家男人,众人共同祭拜祖先。
祭祀过后,众人再次移步前厅。
一门之隔,厅内暖烘烘的,门外冷风戚戚。大家抖着手脚,依次入座,下人们鱼贯而入摆放各种珍馐美馔。殷家叔公站起身,捋着胡须咳嗽一声,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附和,末了他看向殷寄,道:“三郎,可有何交代?”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殷寄的身上,只见他摇晃着杯盏,展笑道:“开席。”
众人笑,推杯换盏。丝竹管弦之音悠扬绕梁,厅堂内一派祥和。
耳旁是不断的谈笑声,间杂着清悦的小调,殷诚铭垂首,望着那只圆肚酒壶出神,偶尔有人与他讲话,他便随意搪塞几句,便再不理人,仿佛室内的喧嚣全与他无关。
忽的,他站起身,执着酒壶迈步往主桌走去。
绕过三两个敬酒的人,殷诚铭没有任何停顿地走到殷寄身旁,“三哥!”
他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室内渐渐陷入一片沉寂。
殷寄执箸的手一顿,继续夹菜,慢条斯理地咀嚼,似是没有看到身旁跪着的那人。
殷叔公出面打圆场,呵呵笑了几声,对下方跪着的殷诚铭道:“四郎,还想和你三哥讨红封不成?你快起来,别惹人笑话……”
另一旁的殷家长辈附和着:“对,先起来再说。”
有两个表亲上去拉殷诚铭,殷诚铭却像是铁了心一般,额角青筋隐现,面色脖颈血红,伸手将两人推开,大吼着,“别管我!谁都别管我!”
刚刚相劝的几人对望一阵,便退了下去。
“三哥!”殷诚铭大吼一声,声音嘶哑哽咽。
殷寄放下木箸,回身正对着他,双手自然地放在两膝上,目光平静没有波澜,挽笑道:“这是做什么?”
“你恢复半个月了,却从未找过我,我知道,你疑心我!可我必须说清楚,哪怕你不信,我也不能不说!”殷诚铭双目圆瞪,直挺挺地跪着道。
“四郎,你要干什么呀!”老太太不安地杵着拐杖,咚咚作响,她鹤骨鸡肤,佝偻着身子站桌旁,满脸郁色。
“祖母,我和三哥是兄弟,怎么能因为一个贱婢生了嫌隙,我今日,要向三哥赔罪!”殷诚铭道。
殷寄听罢,嘴角倾斜向上,哼出一个气音,不轻不重。
两人一个拳拳诚意,恨不能立刻刨心解肝地将真心展现出来,另一个静默冷肃,像是一口萧索冬季的古井。
殷诚铭双手握拳,攥得手面青筋鼓起,“是我糊涂,才让那个贱婢有机可乘,伤了你我兄弟情义。昨日,那贱婢已经畏罪投缳了,三哥,是我错了,你原谅我罢!”
语毕,他俯身,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时,额头上已是青红一片,殷殷血迹触目惊心。
索菱下毒谋害殷寄的事,烂在武安侯府里,府外的人不知。在场的人听到殷诚铭的话,各种猜疑不定,众多目光投向殷寄。
太夫人气得发抖。
殷寄嘴角勾起一抹笑,对着殷诚铭道:“哦?她畏罪投缳了啊?”
轻飘飘一句话,好像混不在意。
殷诚铭头皮一紧,点点头:“三哥,四弟敬你一杯!”
他拿起圆肚酒壶,倒酒在空杯盏中,清澈的酒水缓缓流出,七分满。他双手握着酒杯,缓缓举过头顶,递到殷寄面前,“三哥,你喝下这杯酒,咱们兄弟就冰释前嫌如何?”
殷寄没有动,目光垂落在圆肚酒壶上。
殷诚铭自言自语:“那弟弟先干为敬!”他说罢,又用圆肚酒壶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下。
殷寄面无表情地将那杯盏拿起,一饮而下。
殷诚铭眼圈微红,“多谢三哥!”
“哎,这就对了,亲兄弟嘛,何必因为外人伤了情义。来,四郎,快坐下,别杵在那里了!”殷叔公张罗着,让人搬了把椅子,将殷诚铭拽着坐到殷寄身旁。
殷寄没有什么反应,似是默认了这个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