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府看似平静的生活中,炎夏悄悄溜走了,阳光照进院子的时间越来越短,光线也越发柔和,初秋到了。
经过这段时日,上官圆已经可以独立理账。她将武安侯府上下一个月的应用细细掂量着,不禁在心中啧舌,难怪在上官家的时候,夫人总和老太太抱怨,说某某姨娘屋里用度奢靡。单看武安侯府这一日的嚼用,约莫够普通人家用一年,这还不论各种额外花销,主子们打赏、补身、出去游玩……
每隔三五日,上官圆都会领着殷寄过去看太夫人,陪她一同用饭。
今日阳光正好,再过一个时辰该用午饭了,她将账册收进柜子锁好,伸长手臂活动酸痛的肩膀,去正屋找殷寄。
两人走到太夫人院中的时候,听见室内传出阵阵清脆笑声,上官圆的脚步顿了顿。
一旁的秋月撇嘴小声嘀咕:“每天都跑来卖乖,怕人忘了她是个姨娘?”
上官圆瞪了她一眼,她收声撇嘴。
有婆子进去通禀,片刻后回转请他们进去。上官圆脸上挂笑,带着殷寄跨进门槛。一阵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人身上,让人神清气爽,却更想沉浸在这片馥香中。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笑得和善,太夫人在矮塌上与丛菡隔桌对坐,矮脚方桌上,是一只莲花镂空的奁炉。
看到上官圆来了,太夫人笑眯了眼,“小圆,快来!”她亲昵地朝上官圆招招手。
上官圆眉眼弯弯地往前走去。
丛菡下得榻来,匆匆行礼后站到一旁。
上官圆朝她点头,随意坐在太夫人身侧。
太夫人瞧瞧这个,瞧瞧那个,笑得开怀:“我没福气,膝下连个女孩也没有,你们俩明珠宝玉的,倒是圆了我的愿。”
上官圆微笑。
太夫人道:“丛菡,夫人来了,你侍弄侍弄小千步吧。”
丛菡低低应是,垂首上前一步,打开奁炉的莲花盖,转身从云双托着的瓷碗中舀出精制的炭灰,轻缓地撒进去,灰黑的细碎点点飘落,衬得她的手越发白皙。
太夫人道:“就等着你来呢,这小千步啊,有静心养性的功效,听说多闻此香,还能强身。”
丛菡微笑附和着:“太夫人真疼夫人!”
她用嵌金楠木香箸轻拨耸立的碳灰,再放入一块烧红木炭,黑灰、红碳、素手柔荑……上官圆似乎明白父亲上官弘毅为什么喜欢焚香了。丛菡用香铲将炭灰堆成个小山,再用香箸轻轻戳几下,解释道,“需得通风,火才不会熄灭,香气自然悠久绵长。”
最后她拾着一张银网片,稳稳地将它架在那小碳灰山上,从锦盒里捏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小香丸,放在银质网片上,盖上莲花盖。
悠然的香气从镂空的莲花中,翩然地冒出来,不多时,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阵阵清幽。
太夫人闭目轻嗅,“不错,这小千步,确实难得。”
“传闻小千步的配方出自黄大人之手,虽然不一定为真,但这香确于人体有益。”丛菡道。
太夫人点头含笑。
丛菡识时务地早早地告退。
午饭后,太夫人单独留上官圆说话,秋月在院子里看着殷寄玩,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踮着脚够着脖子往屋里看,只瞧见两个人影,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多时,上官圆从正屋里缓步而出,面色如常,秋月快步走过去,用目光询问她,“夫人?”
上官圆道:“无事。”
秋月松了口气,主仆三人回转。
过了两日,农庄上来人,说是今年雨水少收成不如往年,想求侯府开恩免些租子,上官圆想了想,让人去禀了太夫人,说是要亲自去农庄一趟,太夫人应了。
因为定下得匆忙,丫鬟们脚步生风似的收拾衣物。
上官圆和殷寄说话,劝他好好地呆在家里,殷寄不悦地皱眉,眉心竖起三道竖纹,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当天下午,上官圆便上了马车。
农庄在京都城外,红霞染天的时候,马车才驶入漆红大门。
农庄不比侯府,但地界宽绰,三进三出的庄子外隔着泥土小路,就是绿油油的麦田。风一吹,坠着麦穗的青色麦浪哗啦啦翻涌,掀起一阵好闻的麦香,浸得人心旷神怡。
上官圆站在田垄地头,裙摆被裹挟着麦香的微风拂过,帷帽的纱面悠荡,整个人也舒爽起来。
管事的匆匆赶来,站在不远处垂首擦汗:“今年雨水少,出苗不多,再按往年的份例收租,农户们怕是过不了冬……”
往年收成不好的时候,他只需往府里报一声,府里来人大致看看便会减租,从来没有哪个主子因为减租的问题来过农庄。
上官圆听他说完,沉默片刻:“你同大家说一声,不用担心,租子今年会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