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圆走过去,如同他们往日谈心那般,紧挨着他坐下,同样双手垂直撑在身体两侧。
四只脚并排放着,两只小小的,穿着绒花绣鞋,两只大大的,穿着黑色锦履。
殷寄不再盯着自己的脚看,微微转过眼眸,瞧着那两朵红绒花出神。日光透过窗,在地面上铺了一层银箔,两朵红绒花盛开在银箔里,花瓣边缘镶嵌了一圈银辉。
“侯爷别生气。”照例是上官圆先开口。
殷寄瘪嘴,“我没生气。”
上官圆微讶,她照顾殷寄这么久,关于感觉,殷寄会说“害怕”“生气”,他好像不能理解其他的感觉,既然他否认生气,难道是害怕?
“那侯爷是怎么了?”
“我难过呢……”
上官圆更惊讶了:“难过……为什么?”
殷寄转过头来望着她,眼神澄澈,眸子里映出她的脸,好像一眼就会将她看穿似的,上官圆下意识别过脸去,光亮映着她的脸颊,殷寄甚至能看清她细腻面颊上几根细软的胎毛。
“姐姐,最近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上官圆一僵。
“姐姐最近……和以前不一样。”
“侯爷想多了,我怎么会不喜欢侯爷……”上官圆再转过脸来,已是笑意满满。
殷寄歪了歪脑袋,嘴撇得更厉害,“到底为什么……”
上官圆的笑僵在脸上,随后慢慢散去。面对这样的殷寄,她装不出来,或者说她不想装,“你说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呢……”
“傻”字一出来,殷寄嘴角马上要向下扯去,上官圆慌忙找补道:“侯爷聪明着呢!什么都瞒不住侯爷!我喜欢侯爷的,只不过,有时候……我,我也得做点其他事不是,可能这样就有点冷落侯爷了……”
这次她说得真诚。
殷寄澄澈的眸子盯住她,好像要将她定在原地,再次问:“真的?”
上官圆肯定地点点头。
殷寄拉起上官圆的手,紧紧握住,微撇着嘴:“那姐姐日后别冷落我了。”
手上传来熟悉的温度和触感,上官圆心下微叹,道:
“好。”
殷寄眉开眼笑,拉着上官圆去吃早饭。
*
西院,正房。
青烟色的罗帐微垂,丛菡侧卧在榻上,面朝墙,双手合十枕在脸下,眼窝红肿。
云双送走郎中,回转后,在院子里训斥丫鬟们,“姨娘身子不爽利,你们一个个的警醒些,让我看到谁偷懒,就别在这西院呆了!”
她插着手,气势凌人地指挥着丫鬟们干活,直到大家噤若寒蝉,好像鹌鹑似的,她才满意地端了凉饮进屋。
“姨娘,奴婢知道你没睡着,起来喝点梅子水吧,祛除暑热,这么在屋里闷着,可别闷出病来。”
丛菡没吱声。
云双叹气,“姑娘宽心些,侯爷痴了,什么都不懂,可即便如此,他也没伤到姑娘。那胡姬女捷足先登,咱们当时也想给侯爷冲喜,不是……唉,现下咱们终于进了武安侯府,这不是姑娘一直期盼的?咱们得慢慢来不是?”
那身影终于有了反应,丛菡动了动,带着浓重的鼻音道:“若是侯爷……一直不喜欢我怎么办?我、我……难不成一直觍着脸……”
“不会的,侯爷原来出征前,不是还和姑娘约好去庙里还愿吗?奴婢看得清楚,侯爷若不是痴傻了,哪里轮得到那个胡姬女?”
丛菡从床上坐起身,有几根青丝黏在脸颊上,双眼肿得像桃子似的,“你……真这么想?”
“哎呦,姑娘你想忒多了!侯爷是个冷情冷性的,他能不顾王法地将姑娘从教坊司里劫出来,姑娘还要他怎么样?现在侯爷痴傻了,不由自主地被那女人迷了眼,姑娘倒好,不帮着侯爷走回正道,偏还因为这么点事哭哭啼啼……”
丛菡的记忆被拉回去,鼻尖似有似无地凝着浓重的甜腻脂粉香,耳边响起嘈杂的声响,男人女人的调笑声、碰杯声,令她心惊胆战的哈哈笑声。在一片红色旖旎中,她颤抖着被人推上大堂的台子上,微胖的老鸨甩着帕子,对台下的男人们滔滔不绝。她能看到老鸨的嘴巴一张一合,能看到台下那些男人令人作呕的嘴脸,她什么都听见了,又什么都没听懂,脑袋和耳朵里只有阵阵嗡鸣。她知道,她自此不再是信德府知府的嫡女了,要么死,要么……万劫不复。
彼时,她好似陷在冰冷的泥沼中,口鼻被红色的笑声淹没,呼吸困难,眼看着便要死了,她认命地等待命运将她卷席成灰。手肘,却突然被紧紧地攥住。一张黑色洒金暗绣竹纹大氅从天而降,带着清冽的气息,遮天蔽日般将她从那片令人窒息的笑声中兜出来。侯爷就是这样,大喇喇地将她从噩梦中唤醒,带她出火海。
丛菡嘴角浮出羞涩的笑意,她揩拭眼角的余泪,“你说的对……却是我多思了。侯爷原来就是那个脾性,他是干大事的人,心思不在儿女情长上。现在侯爷病了,什么都不懂,该轮到我护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对丛菡确实不一样,不过是有原因的,不是男女爱情,后面会写出来。丛菡是重要女配,但是作者菌不会把她写成很恶那种。狗子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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