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以还真是您打了太子殿下?”降春惶恐万分又迫不得已压抑下惊愕的声音,在沈昭的耳边响起。
沈昭勾起嘴角的弧度,笑得疏狂畅快,她身子半倚在床边,懒懒散散像是没了骨头一样,并不在意地点头,“不然呢?你家姑娘我,现在还痛恨着没多补上几脚呢。”
降春却是听得心惊动魄,大冬天的,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往下掉。
两日之前,太子殿下赵慵在回皇宫的路上被人拽下马车毒打一顿,大雪天里人本就少,加上那人下手之快,鲜少人瞧见究竟是谁动了手。
等侍卫们闻声赶到时,只剩下赵慵一脸是血鼻青脸肿躺在雪地里的模样了,太医院去瞧过,听说是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了。
两日间,这事儿都被坊间传了个遍。
降春听到这件事时,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大姑娘沈昭,因为赵慵被揍当日,降春发现姑娘回来时,拳头上多了点皮肉伤。
那伤口,还是她上的药,降春再清楚不过。
此刻降春来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赵慵竟然早就已经与二姑娘苟且一处,早早就打算让沈昭让出婚约。
降春替她换了手上的伤药,鼓鼓气,说道:“姑娘即便是气不过,那也不该横冲直撞就去揍了太子一顿啊,那可是太子殿下啊,要是问起罪来……”
“无妨无妨。”沈昭说,“赵慵不敢来找我麻烦。”
冷清映着地龙红火,豆大烛火下,沈昭已经出了神,轩窗开了半盏,风儿喧嚣着吹来,乌黑发丝微微拂动。
那日沈昭目送赵慵出了沈家。
在回自己院中的路上,她是越想越气不过,心中憋着愤懑,也手痒得很。她稍稍思索,回头就去马厩牵了马追出去,在没什么人的地方追上赵慵,使劲揍了他一顿。
她虽然不羁,却也不笨。
堂堂太子殿下,要是被人揍了一顿,怎么可能不追究?但沈昭却知道,赵慵决计是不敢将她说出来的。
要是让人知晓,自己是被沈昭给打了一顿,权贵和百姓们难免会议论纷纷,到时候再将赵慵和沈言的事情一托出,他这端方君子的名声也就保不住了。
他是太子,更是需要谨言慎行,怎么能轻易让人抓住这个把柄?
想来想去,赵慵也就只能吞进肚子里,不了了之。
那日退婚也就退了,两个人再无瓜葛也是好的。可偏偏他非得自以为是的说,等娶了沈言之后再迎她入东宫,这下子,她是终于忍受不了这口气了。
连带着多年的感情与委屈,沈昭就揍了他一顿。
她曾经喜欢的少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模样,与脑海中那个孱弱却笑意温暖的人,早已经成了两般模样。
她知道自己性子和大家闺秀大相径庭,又不是沈家亲生的女儿,所以当初和赵慵定下婚事时,晋陵许多人都对她冷嘲热讽。
然后她就用手中的刀剑拳头,给自己和沈家拼出了一条路来,以女儿身坐上了禁军卫指挥使的位置。
那时候沈昭想,这下子,她应该是神威将军府的荣耀了吧?她应该能是配得上太子殿下的女子了吧?
可即便她做到了许多女儿家做不到的事情,依旧是不够的。
每每她出入东宫时,伺候在赵慵身边的姑姑们会在私下里说:“沈大姑娘这性子,着实是太过乖张了,殿下怎么会喜欢她?”
“可不是嘛,沈大姑娘一个女儿家能有什么大本事,如今坐上禁军卫指挥使,还不是托了咱们殿下和沈家的关系?”
她将一切听在耳中。
要是换成了别人,她大可上去就是一顿理论,可这里是东宫,是赵慵的地盘,无论她有怎么样的不快恼怒,都得对他身边的人笑脸逢迎。
她不想要因为这点事情就惹得他不快,也不想要闹得他的东宫鸡犬不宁。
她将自己的牙爪藏进肉里,尽量地去收敛举止言行,可到头来,终究是入不了他的心中。
夜里很凉。
沈昭开着半扇窗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夜,帘帐被风吹得泛起涟漪。
晨光从天际露出一线时,她才从过去冗长的记忆中醒来,随便收拾了下,便去了禁军卫上。
天将破晓,时日簇新。
昨夜将会是她最后一次去想赵慵,日后前路尚且还长,她才不会转身回头去看。
她沈昭,拿得起,也放得下。
至此,沈昭就没去打听赵慵的消息。反倒是沈夫人,听说沈昭主动去与赵慵退了婚事,心头欢喜,忍不住赏了她不少的钗环,那些东西,是沈昭一贯不爱用的。
沈夫人看她只用发带束起马尾,明艳的长相里带了几分英气,沈夫人就情不自禁说道:“好好一个女儿家,尽是跟着些大老爷们儿学,真是不让人省心,阿昭啊,你要是能有言言一星半点的懂事,也不至于被退了婚事啊。”
沈夫人皱紧了眉梢,好似真的在为她的婚事而忧虑似的。
闻言,沈昭笑了下,“母亲,是我退了太子的婚事,而且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
她一向是直来直去,心里有话也藏不住。
这话一说出来,沈夫人愣了下,面子上挂不住,拍桌而起,脸上通红,她颇为愠怒,指着沈昭道:“沈昭!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们沈家逼着你退婚了?你你你……你怎的能说出这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