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在贾母处吃饭,邢王二夫人都在,只不见宝玉和凤姐儿。
探春告诉道:“东府珍大嫂子请凤姐姐过去吃酒看戏,宝玉哥哥跟过去了。”
贾理笑道:“还是这么爱热闹。”
“宝玉是太爱热闹了,你是太好清静,匀一匀就好了。”贾母让贾理和黛玉坐在身边,笑得每一丝皱纹都透着熨帖。
王夫人领着李纨捧饭安箸,贾母因见盒中有一碗蒸鹿尾,忙问:“这是谁送来的,这个东西可是难得的。”
鸳鸯也不知。
贾理笑道:“是我孝敬老太太的,我听她们说,老太太近来晚上睡得不安,正好得了些这个,就叫他们炮制了。”
“还给我吃什么,我这里什么没有,你留着自己吃才是正经的。”贾母虽然十分开怀,仍不忘嘱咐。
迎春知道贾理不爱说些肉麻的话,在下首笑道:“有什么好东西,合该孝敬老太太才是,哥哥一片诚心,老太太就别辜负了。”
“我的儿!你哥哥嘴笨,你的嘴倒乖,把话都替他说了。”贾母点着迎春笑道,叫丫头把自己的菜分给她一样。
一时大家吃毕,邢王二夫人去了,贾母拉着贾理的手,说些置办新衣的事,渐次说到给迎春姊妹预备过年的衣裳首饰等事。
说到热闹处,命探春拿纸拿笔记下来,大家谈兴正浓,凤姐携着宝玉回来了,还没进门先笑道:“说什么呢,我在二里地外都听见了!”
贾理抬眼去看,只见凤姐披着大红猩猩毡,头戴风帽,解下斗篷,露出藕荷色对襟锦袄,玫瑰紫满地金锦裙,头上的珠钗明晃晃的,在烛火下滴溜溜打转。
宝玉也不遑多让,头戴金冠,颈系美玉,身上的锦袍耀目非常,走近时,身上还略带酒气。
贾母把宝玉揽在怀里,摩挲着他的头,问道:“在那府里吃酒了?吃了多少?”
宝玉只是嘻嘻的笑,缠着贾母撒娇,笑道:“没吃多少,今儿还见了蓉哥媳妇的兄弟,交了个朋友。”
东府贾珍贾蓉父子是一对狗一样的下流东西,娶的妻子却都很好,贾蓉之妻秦氏虽出身不高,但行事温柔和平,体上悯下,大得两府人心。
听说是秦氏的兄弟,贾母便问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模样性情可好。
凤姐儿忙道:“真真的是个好孩子呢,有几分他姐姐的品格儿,不仅模样好,性情也是上等。”
贾母点头笑道:“那就错不了。”
宝玉又说和他约了上学,凤姐儿也帮衬着说些“过后还要来拜见老祖宗(注1)”等语,贾母便高兴起来,搂着宝玉道:“我的心肝,你若果真从此读书上进,也不枉你娘悬了半世的心。”
过了几日,秦氏的兄弟秦钟果然过府来拜见贾母,贾母见他生得单弱,性情腼腆,和宝玉差不多身量,心里也升起几分怜爱之意,便嘱咐他常过来,不要见外。
自此那秦钟果然常来,不上半月便与荣府中人混熟了。
众人碍着他姐姐秦氏的面子,都对他十分客气。
贾理年下忙着盘账,倒不曾见过这秦钟,偶然一日到迎春这里来,远远的望见宝玉同一个孩子携手着出去,到得眼前,才见得是个清秀的少年,行止间颇有脂粉气。
宝玉行了礼,便笑问道:“哥哥是往二姐姐那里去么?”
贾理口中漫应着,眼睛在宝玉和这少年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宝玉见贾理看秦钟,忙道:“这是鲸卿,蓉哥媳妇的娘家兄弟。”
秦钟怯怯的拜了一拜。
贾理心中疑虑更深,只是不知这疑虑从何而来,问了宝玉几句上学的事,便看着他们并肩走了。
走至迎春房中,迎春正与探春对弈,惜春坐在薰笼边摆弄玩偶,见贾理来了,都迎过来。
“哥哥怎么愁眉不展的?”迎春问道。
贾理抬手摸了摸眉心,挨着惜春坐下,忍不住问道:“蓉哥媳妇那个兄弟,叫秦钟的,你们见过没有?”
惜春抱着玩偶默默的往他怀里爬,贾理顺手把她揣在怀里。
迎春道:“好好的,怎么问起他来?见倒是见过,只是没有说过话。”
“奇怪了,我刚才遇见宝玉和他出去,这秦钟怎么比个姑娘还腼腆怕羞……”贾理自言自语道。
迎春笑道:“他怎么样,和咱们有什么相干,横竖宝玉吃不了亏就是了。”
“我只是……”贾理摇了摇头,自失一笑,拍了拍额头,“大概是我想多了。咱们宝玉就够像个姑娘了,如今交了个朋友,比他更甚,以后怕不是要成为一对娘娘腔。”
迎春和探春都笑了,嗔道:“哪里有这么说自己兄弟的!”
贾理抱起惜春,蹭了蹭她的脸蛋,突然闻到一股很淡的檀香味,神色淡了淡,问迎春:“馒头庵的姑子又来化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