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理想到皇帝的为人,对徒桦的推测表示认同。
他们料得不差,春闱过后,皇帝果真在朝中提起了清积欠的事,并将此事委派给了大皇子。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大皇子前脚在朝中应下,后脚就有了后悔的意思,不敢跟皇帝直言推脱,竟应付了事。
皇帝看在眼里,火冒三丈。
贾理和徒桦瞧着,心里忧虑,只是人微言轻,只好闷在心里。
这日贾理从宫中回家,贾政遣人来唤他过去,贾琏贾珍也赫然在坐,正交头接耳,不知商议什么。
见贾理来了,贾政让他坐,沉吟半晌,问道:“理儿,现在户部追缴积欠的事,你在宫中应该也有耳闻吧?”
“如今朝中就这一件大事,怎么不知!”贾理道,“有些娘娘家里欠银太多,还不上,明里暗里的找到皇后娘娘求情,请娘娘让大千岁多宽限几日,弄得宫里乌烟瘴气的。”
贾珍道:“这项制度本是皇家的好意,开国之初,体谅功臣宗亲们穷苦,日子难过,变相的补贴而已,今上忽然追起银子来……”
话虽没说完,意思很明白。
贾理觉得自己有必要为皇帝分辩几句,便道:“起初是这个意思不错,只是弄着弄着就弄坏了,这个也借,那个也借,明明不穷,拼命占便宜,生怕吃亏,管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着朝廷的银子做人情,生生的把朝廷弄穷了!如今皇上追银,也是不得不为。”
贾琏嘟囔道:“话虽如此说,几辈子的欠银,一朝追回,也太……”
贾政捻着胡须,追问道:“理哥儿,你在皇上身边,消息比我们灵通可靠,你看皇上可是果真铁了心,要办成这件事么?”
贾理道:“皇上还是亲王的时候,就惦记这件事了,您说呢?”
贾珍道:“可我看许多人家都拖拖拉拉的,大千岁也有意优容,未必就能成。”
贾理笑道:“我和大千岁不熟,我只知道万岁的意思,万岁一旦想办成什么事,谁也挡不了。”
讨论到最后,也没得出结果,贾府欠银数目太大,要补上这个窟窿,非得伤筋动骨不可,无论贾政还是贾珍,谁都下不了这个狠心。
贾理心里说不出来的失望。
清积欠的事儿交到大皇子的手里,几个月都没有什么进展,引起皇帝的极大不满。
在催过几次之后,皇帝下旨夺了大皇子的差事,想交给三皇子,谁知三皇子更加脓包,吓得称病不朝。
倒是四皇子徒桓挺身而出,主动向皇帝请缨,接过了这桩得罪人的差使。
徒桓的性子颇类皇帝,上去就是莽,直接杠上了四王八公。
四王,即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家郡王,八公,即镇国公牛家、理国公柳家、齐国公陈家、治国公马家、修国公侯家、缮国公石家,与宁荣二家。
这些人家都是开国功臣之后,树大根深,徒桓找上他们,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顿时朝中喧扰起来。
太上皇又是最念旧情的,见勋臣之后来面前哭诉,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欲向皇帝说情。
皇帝早料到这一招,已经躲着奉圣宫不少时日了。
如此鸡飞狗跳了半年后,贾理也不知皇帝和太上皇怎么妥协的,户部的亏空填上一些,四王八公也未动筋骨。
贾府的男人只觉得度过了一个难关,贾理心中只觉得不妙。
谁也不是完全清白干净的,要寻不是,个个都有一头小辫子,现在糊弄皇帝,早晚有一天要算总账。
这年腊月,宫中放学,封笔前皇帝唤众人去考较,出的题目只有一道,还是“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早在春闱时,贾理就在心里模拟着做过这个题目,此时见到,当即不假思索,一挥而就。
皇帝也没有立刻拿来看的意思,总管太监戴权把学生们的卷子封了,给学生们散了讨吉利的金银锞子,赏了书笔,便让他们回家去了。
贾理去庄子上住了几天,看了庄子的出产和竹石轩的账本,安排了庄子上过冬诸事,才回家和兄弟姊妹团聚。
这日黛玉从陆家回来,拿着本书来找贾理释疑,贾理见她罩着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手里捧着小小的紫铜手炉,捻了捻她的衣摆,笑问:“这是老太太给你的吧,穿着可暖和?”
黛玉笑道:“是老太太给的,宝玉看了还嚷着要呢,老太太没给他。”
“他是见了人家的东西就是好的,要是落到他手里,不过三五日,也就糟蹋了。”贾理道。
解过书上的疑难,贾理正和黛玉商议明日出门,晴雯隔着帘子道:“周大娘来了。”
话音未落,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拿着个盒子进来,笑道:“姨太太着我送花儿给姑娘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