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诗书传家,虽然出了个贵妃,倒不闻有什么劣迹。
贾理拜会过陆家的男人,随陆新在花厅吃茶,有些心神不定。
“星辅尝尝,这是江南今年的明前茶,我祖父的最爱。”陆新指着下人端上来的一只套碗,“这是桂花蜜,清甜润喉。”
侍女为贾理揭开扣碗,顿时碗中飘出一股甜香,带着桂花的甜蜜气息,沁人心脾。
“这是怎么做的?竟像是新摘的桂花熏出来的。”贾理惊奇地问。
陆新笑道:“我就知道你识货,这法子还是我姐姐偶然想出来的,是我家的不传之密,以后带到她夫家去。”
“好像只有你有姊妹似的,谁家没有几个姊妹!”贾理一眼就看穿了他炫耀的心思。
陆新道:“我姐姐秀外慧中,能诗善文,可不是寻常的闺秀。”
贾理冷笑两声,都不稀罕和他争执。
陆新见他似有不服,解下腰上的扇子,展开扇面递到他面前,道:“这便是家姐闺中游戏之作。”
贾理低眸看时,只见扇面上抄录着一首五言诗,内容记录是春日有雨,与诸姊妹同榻读书之事,措辞雅致,清新可喜。
虽然遣词用句还有些稚嫩,但水平颇可看得,比寻常的童生还强些。
贾理心知这位小姐就是陆家养育出来,欲许给徒桓为妻的那位了,面上只作不知,极力夸赞。
陆新倒有些不好意思,将扇子收回扇套里,笑道:“过誉了,星辅家的表妹才是真有才情,我在姑妈那里看见令表妹的笔墨,真真有咏絮之才!”
他说着,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似乎恨不能一见似的。
贾理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核桃单手一捏,核桃上立刻出现了裂缝。
陆新打了个哆嗦。
“你若敢动什么坏心思,冒犯了我妹妹,下场就如这核桃!”贾理明白威胁道。
陆新点头如捣蒜:“是,是,不敢,不敢……”
有个丫头来传陆姜的话,说留林姑娘住两天,叫贾理不必等了。
贾理自回家命紫鹃打点黛玉的铺盖衣服送来不提。
春闱如期而至,会试之后,就是殿试。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开科,皇帝亲临文华殿,不用礼部拟的试题,自己拟了一个,叫“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科举考题往往标志着朝廷的政策风向,从这个直白的题目就能看出来,皇帝现在穷得很。
徒桦边翻着账本子,边和贾理说:“父皇现在急得不得了,今年雨水多,黄河可能发汛,父皇才点了工部潘侍郎下去视河,等潘侍郎的折子递上来,少不得要拨钱固堤,这笔钱从哪里出,还没着落呢!”
贾理手里也有一本账本,闻言奇道:“治河是干系民生的大事,自然该户部拨款。”
“去年年景还成,可是上皇逊位,我父皇登基,大赦天下,赏赐群臣百姓,已经是狠狠出了一笔,再加上翻修奉圣宫和奉慈宫……户部尚书天天哭穷呢。”
徒桦别的不成,在涉及到钱的事情上特别敏锐,平日在这些事上也留心。
贾理思索着,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最近天燥,我父皇嘴角起了大燎泡,不知怎么想出一个主意,叫内府把积压在库里的绸缎瓷器作价卖给商人们,这么凑了一笔银子。”徒桦还在说。
贾理忽然想起什么,忙道:“户部不是还有许多烂账坏账,几年前皇上动过这个主意的,你还记不记得?”
所谓户部的烂账坏账,就是勋贵人家和宗室借去的,收不上来,久而久之就成了坏账,数目不小。
皇帝当王爷时,分在户部观政,发现这个财政窟窿后,曾提过“清积欠”这事儿,只是上无上皇支持,下有各家抵触,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贾理知道皇帝的性格,他有股迎难而上的犟劲儿,越是别人不肯干的,怕得罪人的,他越是要干。
他一说,徒桦就记起来了,恍然道:“是了,父皇必定打这个主意呢,只是这桩事不好做,谁做这个活儿,都肯定被人恨死。”
“岂止是恨,以外头那些人的无法无天,若经办此事的人身份不够硬,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贾理道。
这还是在都中,天子脚下,若到了外省州县,那些地主豪绅面前,只怕什么身份都不好使。
徒桦想了想,道:“既然咱们都想得到,父皇也必定早就想到了,我看这件事多半要派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