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重文教,皇子宗室进上书房读书,是祖宗时就定下的规矩,先生都是当世有名的大学问家,能进这里读书,自然前途光明不可限量,闻知消息,贾府欢腾不已。
贾母张罗着给贾理裁新衣,备宫中打赏的金银锞子,贾政也专门把他叫过去,叮嘱他在宫中谨言慎行,明哲保身。
贾政自己才干平平,多年来就是靠着明哲保身的原则处世,自觉这套行得通。
贾理只唯唯而已。
叮嘱完贾理,贾政不期然想起宝玉,不由长吁短叹:“若是宝玉有你一半的省心就好了,我也不必……”
说了半截,又住了口,只是叹气。
贾理道:“叔叔别嫌侄儿唐突,宝玉天性聪明,颇有灵气,已是难得的了,小孩子都不爱读书,这也是有的,要治过这个毛病儿来,只有恩威并施,才可望成效,叔叔待宝玉非打即骂,不怨宝玉见了书就不高兴。”
“这……”贾政捻着胡须的手顿住了,“理儿别为他说话,宝玉天生不走正道,专弄些歪门邪道,我是看在眼里的。”
“就是因为他有这样儿癖好,才要家里下更多心力栽培。”贾理想了想宝玉素日的做派,也不能为他辩解。
宝玉这孩子实在有些怪,不像别的小孩子好舞枪弄棒,专好调脂弄粉,还有个爱红的毛病,贾母都说,大概上辈子是个丫头托生的。
贾政叹着气,摇头道:“天生的秉性,如何改得!”
宝玉是他唯一的嫡子,他难道不重视,只是他每每要狠施辣手管教时,老母亲先护在头里,又有他哥哥的事在前头,几件事加着,叫他也心灰意冷了。
贾理道:“宝玉还小,不能领会叔叔的苦心,可我冷眼看着,叔叔心里分明对宝玉很是爱重,为何见了面又喊打喊杀,闹得宝玉心里惊惶。”
他看得清楚,贾政其实很看重宝玉,对宝玉寄望颇深,这点和他那爹还有东府的贾珍有本质上的区别。
贾政的面皮都红了,赶他道:“你又知道了!快去吧!少卖弄你的本事。”
贾理无奈,只得出去,心里打定主意,得了空还是要想法子缓和贾政和宝玉之间的关系。
毕竟小孩子爱玩不爱读书是天性,平时不管不理,想起来了就来一顿打,不是让孩子更厌学么!
他回房思索至半夜,方沉沉睡去,次日起来,坐贾政的车同去宫中,贾政去衙门当值,他去宫里伴读。
早有小太监在宫门内等他,见他过来,迎上来笑道:“是贾公子不是?”
贾理奇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小太监眉清目秀,说起话来好听得跟唱歌似的,眉开眼笑:“我是夏爷爷差来的,说见了公子就直接带您去乾清宫,万岁要见您呢。”
他口中的“夏爷爷”名唤夏守忠,是皇帝在潜邸时的心腹,贾理和他有些面子上的交情。
贾理笑道:“原来是夏公的人,那咱们也不算外人了,不知夏公此时高升何处,倒要去道喜。”
小太监伶俐道:“夏爷爷如今升了六宫都太监。”
贾理心中便有了数。
说话间,两人来至临敬殿外,有个太监出来领了贾理进去,贾理不敢抬头,余光见殿上案后有黄袍,便跪下磕头道:“恭喜陛下,万岁,万万岁。”
上头传来一声朗笑,永嘉皇帝道:“起来吧。”
贾理起身,恭敬肃手而立,眼睛盯着台阶,不敢直视天颜。
皇帝道:“你这小子,又作什么怪,以前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吧。”
“礼不可废。”贾理道。
皇帝侧头对身边人道:“听听他这话,不是在咱们府里四处上房揭瓦的时候了。”
侍奉的总管太监戴权只好陪笑道:“他胆子小,不敢冒犯天威也是有的。”
皇帝摇了摇头,对贾理喝道:“抬起头来!再装这怪模样儿,看我饶得了你!”
贾理只好抬头,笑道:“这不是初见皇宫威严,被吓住了么。”
他这才敢仔细端详皇帝的模样,只见皇帝眉宇间一扫往日的沉晦,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模样,心里也为皇帝高兴。
这话说得就很对皇帝胃口,皇帝哈哈一笑,嘱咐贾理几句在上书房仔细读书,不得和人淘气的话,就匆匆的赶着上朝的时辰走了,走前又命戴权去问贾理的住处。
皇帝的性情有些激烈,颇有些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倾向,贾理入了他的眼,他便百般喜欢。
戴权笑眯眯的叫了个小太监领着贾理去上书房。
才到上书房,贾理还没来得及找座位,就被徒桦拉了过去,着急道:“我有事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