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衣伸手接着,只见二师父又拿起一个白瓶子,道:“这是傀蛊,也是每颗一分为二,红色你吃,白色他人吃,那个人就会被你控制,你做什么他做什么。”
林无衣点点头接过,二师父又伸手,稍稍在他的一堆瓶子前犹豫了下,拿起一个黄色的小葫芦。
“这是情蛊。”二师父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知道”阿苏举手抢话道,“一分为二,红色我吃,奥不,林无衣吃林无衣吃。”
二师父白了眼阿苏,将葫芦仔细放在林无衣右手掌心,语重心长道:“被下蛊的人吃下即可。”
“但要切记,得是你真心喜欢,确定今生非他不可的人。”
阿苏突然失声笑了:“你们这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欢,自己觉得行就强扭啊!”
“怎么?不行吗?”二师父脸一垮,阿苏连忙摆手:“行行行,您说行就行。”
林无衣倒是觉得二师父多虑了,她虽不能说是立地出家,但也心如止水。这玩意听得更像是强取豪夺,她自信就是有喜欢的人,也不必靠这种手段。
“吃下的人会怎样?”林无衣捏着黄葫芦问。
“因人而异,刚服下会头痛恶心浑身难受,片刻后就会恢复心智,会把心掏给他清醒后看见的第一个人。”二师父说话将重音落在最后。
林无衣有些吃惊,在胸前比划着,问道:“把心——掏出来?
“不是用手掏!傻子,你说你这么傻我怎么放心你出门。”
林无衣回身便看见大师父一脸鄙夷看二师父才像傻子的表情,又转回身对着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的二师父咯咯直笑。
交待好暗器和蛊毒,赶走了阿苏,二师父一头扎进林无衣的房子里给她收拾起衣服来。
他挑挑捡捡,一边念叨着衣裳的来历,一边收拾,像个老大娘,看得林无衣哭笑不得。
“得了,别收拾了。”大师父拎着两件粗麻衣裳进门往桌上一扔,看也没看二师父收拾的行囊,道:“穿这个,你那些都用不上。”
二师父皱眉脖子后仰,用两根纤细的手指将麻衣夹起扫了眼又扔下,万分嫌弃道:“这都是什么呀,我们林无衣细皮嫩肉,怎么能穿这些。”
“不仅要穿,还得化化妆,打扮成乞丐。”
大师父话毕,二师父恍然大悟,转身一拍大腿,对着愣站在屋子中间无所适从的林无衣道:“你大师父说的对,听你大师父的没错。”
“谁的话都不要听,江湖险恶,出门在外,事事要遵从本心。”
“那我可不认同,我们林无衣好不容易下山,必是要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
“人心叵测。”
“那也有江湖义气!”
“防人之心不可无。”
“爱人之心更不可无!”
林无衣退出房间的时候,里面二位已经扯着嗓子吵到一堆去了,不出意外,接下来会打一架,从房里打到院子,从院子打到屋顶,到半空,到山顶,到湖面,到日落月升。
林无衣喜欢看他们两人吵吵闹闹,但他们吵吵闹闹的世界并不需要任何人围观。夜幕来临,她躺在床上,并没有对第二日要离开有过多的思考,只在迷迷糊糊似梦非醒时,感觉到窗外突然亮了,紧接着听到一声烟花爆裂的声音。
林无衣疑惑并未睁眼,年不是已经过完了吗,这会谁还放炮仗。
又听到两声,林无衣有点恼,怎么还没完没了呢。她正寻思是不是阿苏在村里捣乱,却听见正屋的门突然响了,接着便是大师父急道:“不好!因旨村出事了!”
——
哐哐哐哐——
一阵铜锣响划破夜空,响的震耳欲聋。
“我等奉旨前来捉拿,在廊州戕杀官员的凶手胭脂军,劝尔等不要做无畏挣扎,即刻起床穿衣跟我们走。”
侍卫长吴雨人高马大,一手拎锣,一手拿锤,扯着嗓子站在两排村舍之间的大路上,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重复喊着他已经斟酌再三,拿出的最像样的话。
他一人徘徊在长街上,像个街头卖艺的,看得村口高头大马上的鹰扬校尉李承义满脸鄙夷和费解。
李承义的刀疤脸向左偏了偏头,斜眼瞅了瞅身边另一匹马上的白面男子,哼笑一声,道:“你这是来抓人吗?”
“当然不是。”那男子浓眉低压,目沉湖底,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启,冷面迎风丝毫不动:“我是来杀人的。”
李承义心下冷笑道:还不知是谁杀谁呢。他懒懒道:“安平侯说的对。无用之人留着干什么,有用之人不能为我所用,就更不必留了。”
李承义勒马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看了眼马后他带来的黑压压一片士卒,回头向安平侯道:“只是,御命令我是来配合你抓人,可不是杀人,出事了,我可不会跟你一起担着。
“鹰扬校尉多虑了,”安平侯轻笑一声,撩衣抬腿下马,将马缰绳交给后面紧跟上来的士卒,轻拍了拍了马脖子,走到人前,看着还在长街上敲锣的吴雨抬了下手,见吴雨停下返回,他又转头向李承义道,“你我之间怕是今生都不会有同担的缘分了。”
“最好是这样。”李承义拉着马不进反退了几步:“弓箭手,点火。”发完号令,不忘再向李凤鸣补充一句:“侯爷,话先说到前头,我只是来配合你,人跑了跟我们无关,人死了跟我们更没有关系。”
安平侯更想笑了:“怎么?校尉还想跟我抢功劳吗?自然是我李凤鸣一人做事一人当,就你,还不配。”
李承义暗暗啐了一口,朝后挥手,弓箭手点火上前,他连发三波,恨不得将所有人都烧死,令李凤鸣难辞其罪。
火烧的很快,林无衣披衣跟上两位师父的时候,夜色还押着雾气,飘飘渺渺,罩在被蓝色冻结的远天。
他们三人是飞着去,还是没有赶上那起火的速度。彼时,山下因旨村出村的四条大路都被堵上了。
燃着火把的弓箭,还在不断向着村子射出一层有一层,爆裂的炮竹没有预期在高空响成一片。
李承义意外明明听到村里一片骚乱,可半天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跑出来。
“什么都没看到。”查看完火场的士卒跑回来对李承义说。
“什么都没看到?放屁!没有看到活人就是烧死了!没有看到死人就是没有人!你是没长眼还是没长心?什么叫做什么都没看到!”
李承义下马,带人冲进两排熊熊火焰不断相互试探而留出一条夹缝中。
都烧死了吗?
还是人已经跑了?
李承义更加倾向第一种结论,因为他的士卒早已将整个村子围的水泄不通。可他还是不信,烧死也该出个声。
大火弥漫,滚着浓烟,不时有房屋塌落砸出巨响,火势越来越大,根本无法靠近查看。李承义被熏的眼泪直流,捂着口鼻没一会又跑了出来。见李凤鸣气定神闲,心中自是不忿,何该他受着,我着什么急。他挥手让自己的士卒往后撤远待着,且等着看李凤鸣要如何收场。
无人察觉,火天之上何时飞来的一道白影,看见时,那白影已经落地成一个身量高挑的黑发女子,她手里甩出一段白绫嗖得一下飞过去,像一条蛇,缠着李凤鸣攀绕而上,将其捆成个茧,不容一丝挣扎,转身飞进火堆里。
吴雨甚至连不及上前去追,一切都太快,快到人都没了,李承义还恍惚以为是自己眼花。
“呵。”李承义有些失笑。
滚烫的烈焰,盈满眼睛的红,浑身炙热倒流的汗,呛鼻的浓烟,李凤鸣的确是以为自己要被烧死了。
当他被无衣一脚踩屁股上,跌进暗道里,半天还是没有回过神。
噗!是一束火光燃起的声音。
哐!是一击重拳打在他脸上的声音。
不等他反应上来,火把在他眼前猛然一亮,怼着他的脸将暗道照亮。
“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放火烧村子?”李凤鸣被一把揪住衣领,他皱眉睁开被光刺的生疼的眼,只见附身上来是一个举着火把的楞头男子,猜到刚这一拳应该就是他打的。
阿苏气急败坏,脸上冷汗搅着烤黑的痕迹,两目发火,牙关咬的紧紧,要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恨不得立刻就将李凤鸣碎尸万段。
“无衣,怎么处置他?”阿苏丢开李凤鸣,起身转向身后站了半天的林无衣。
“先带回山庄。”林无衣说话抬脚便往前走,李凤鸣仰着头,反手一抹唇边血,接着微光自下向上从无衣的长腿一路细细密密看到眼眉。
咚!
他屁股一痛,又被阿苏踢了一脚。
“赶紧起来!”阿苏斥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凤鸣这点道理还是懂得,他扶着石壁踉跄站起,脚下不稳,跳了两步,一头歪倒向刚越过他的无衣。
林无衣此时正抬手拧动石门侧的灯架,将石门关上。眼见李凤鸣两步扑回来,欲滚身顺着那一点将落未落的缝隙逃走。情急之下,她抬腿急跨过他缠着玉带的细腰,将其卡在门边。
李凤鸣抽身要爬,林无衣急了,拉着灯架,歪着身子,一屁股就给他坐住了。
石门哐铛一声关上,眼前的场景却让三个人都震惊了。
林无衣愣了愣,被李凤鸣挑眉一笑提醒,慌忙站起,她脸颊潮红,一句话也说不出,两臂甩着朝内走的飞快。
“你叫无衣?”李凤鸣脚底下倒是没停,但眼睛也不老实。
李凤鸣一脱口,阿苏就恼了,他非但没回答自己的问题,还意外先让对方知道了林无衣的名字。
“关你屁事!说!你是谁?”阿苏将无衣往身后一拉,推了李凤鸣一把,死盯着前面的后脑勺,一肚子火气要发。
李凤鸣没恼反而笑了,他前面走着,嘴里说着:“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鹰扬校尉李承义正是在下。”
“鹰扬校尉?”阿苏听声一惊,愣了愣立刻想起点什么,大声道,“你就是臭名远播的李承义啊!”
阿苏急走两步绕着李凤鸣转了个圈,将其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黑色锦缎料子闪着细微的浮光,腰间玉带垂着镶黄穗子,长袍高靴,白面黑扶额,束起头发的顶上还戴着的是一顶有花纹的银冠。
“无衣,他就是那个逼人跳楼的李承义!”阿苏像是发现什么宝藏了,还带着点惊奇,他看向后面跟着的无衣,像是老早一起就谈论过关于李承义,急切的需要确认。
“他在撒谎,他不是李承义。”林无衣眼都没抬淡淡道。
李凤鸣停下,转身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李承义?你见过吗?难不成还有人会冒充我吗?”
说话,他朝林无衣走近两步,将林无衣的脸又仔细看了一遍,声音轻了轻,道:“我怕也没有这么有魅力吧。”
林无衣抻直了脖子,白了李凤鸣一眼,冷声道:“我长耳朵,听见了。”
李凤鸣被泼了冷水,“奥”了一声,这下也算明白自己不是被误抓。想到这里,他反而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走快两步追上林无衣,开口正要说话,脖子下突然一凉,林无衣反手悬着一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架在他脖子下。
“我劝你老实点,这位手狠着呢,说割你五指喉,绝不会是四指半。”阿苏说完举着火把先一步走了。
李凤鸣却似乎没有被唬到,抬手还欲拉扯。林无衣眉眼未动,手腕轻轻一翻,李凤鸣细长的脖子上出现一道细微的血痕。
“没这个必要吧。”李凤鸣皮笑肉不敢笑,僵着身子,吞咽着都往后扯了扯脑袋,与林无衣保持开距离。
林无衣反手将匕首收进袖里,目不斜视,看着前方,道:“我也希望没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