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寒气铺天盖地,圣书阁炭火充裕,暖气袭人。
一连好几天,进学的官家子女越来越多,朝廷规定他们年满十四便可进学,跨过新年,阁子内的座位变得异常紧俏。
很多原本宽敞的一人一座挤成两人一座。
由于空气不流通,谁与苏见雪坐得近,白清胧都不放心。
时时提防,眼睛都盯酸了,前座这个凶巴巴冷冰冰的女人——
不知道身带异常很危险?
最要命的,双肘愤愤支在桌上,她噘嘴,大皇姐就坐在前前前前前前前排呢,北风多猛烈,没长眼睛一浪一浪刮过来,不小心吹进股票鼻子里怎么办。
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稍稍收拾东西,纸笔一箩筐卷进书袋,盯紧苏见雪旁边的空位,小狐狸嬉皮笑脸:“大苏苏我俩坐一起。”
“不行。”苏见雪寒面拒绝,毫不通融。
冰山美人仿佛一根筋,不管白清胧怎么“大苏苏好嘛”“大苏苏我不想和臭男人坐在一起”“大苏苏过几天祈栖梧就会回来上学报复我”……苏见雪冷冷撩开袖口,研磨开笔练字。
无论如何不松口。
白清胧不惜卖萌,泪花在眼里打转,放低声音软糯:“呀~我可以帮你写作业,帮你在太傅面前打掩护,帮你带早食,帮你按摩捶腿,还有课间小甜嘴投喂……”
小嘴叭啦叭啦叭啦,湿漉漉眼睛哀求,既可怜又可爱。
她声音好听,顺着风,吹到其他人那里。
前前桌的李二耳朵都要冒出酸水了:“……”听不下去啦。
妈的,羡慕使人面目全非。
狠狠“扑咚”一声响,他猛男带泪哼了声,额头朝向桌板猛磕下去,半天没吭出一口气。
意难平。
呜呜呜,属于他的小舔狗在哪里。
圣书阁闹哄哄的,嘴里刚含过暖身用的姜花糖,白清胧每说一句,声音卷着清甜刮蹭苏见雪耳朵。苏见雪表面神色如常,面具之下,眼角和太阳穴微微一抽。
酥麻感从耳朵根部撩进心窝子里。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微烫的手掌,推开白清胧凑在肩膀上的小脑袋:“你坐好,再聒噪,我就和大殿下坐到一处。”
说罢,当真抬头望了前排的大皇女一眼。
威胁她?死没良心女人!
白清胧气得攥紧毛笔:“!!!”你去呀去呀。
身体反应却很诚实,怂里吧唧闭了嘴,身体讪讪缩回去,侧脸倒在桌面猫猫叹气。
算你狠。
终于清静,苏见雪余光瞥到五皇女恹头搭脑的模样,好笑地翘了下嘴角,但很快便敛去痕迹,她端正执笔,坐在垫子上,状似认真地翻起书来。
这时,旁边有人添了句嘴:“咦,看那边,五殿下身旁还有一个空位。”
“别去,她向太后邀宠得罪了其他殿下,好几个殿下放出狠话,要孤立她。”
“……这样啊,那前面的苏公主旁边也空着。”
“更不能去,我跟你说苏公主命煞晦气,克死亲妈,克病亲爹,岁悠宫的下人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服侍,好毒的命数。”
坐在窗边,窗缝呼溜漏出一丝风,两个长舌妇的话传过来,白清胧听见,眉头向上拱起,趁人不备,暗戳戳向那边扔出一袋东西。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
“泼才,谁的姜糖砸到老子头上?!”
“呜天杀的还沾了黑墨汁!!!”
“……”
前头鸡飞狗跳,白清胧惬意撑着脑袋,勾着笑转回身子,若无其事摆弄桌上的毛笔,仿佛邀功似的望向前座的苏见雪。
幽幽香气如潮。
女主一人坐在前座,柳背瘦削颀长,乌发如瀑,耳后一颗淡淡小痣性感又娇艳,但因为苏见雪向来不苟言笑,大多时候,别人只觉清雅出尘,未见小女儿的娇媚。
白清胧痴痴一叹,为自己闻香和赏美的专属权,偷着乐呵。
诚然苏见雪很美。
但不知摘下面具,又何等风华。
白清胧想着,垂眸笑起来,颜狗默默脑补完毕,惊见苏见雪发丝被风吹乱了一缕,她探身贴心地将前排竹窗盖紧一些。
“大苏苏,你对我爱理不理,我对你始终如一。”她由衷道。
苏见雪:“……”
心被搅乱,分不清真话与假话,只余动听拨动薄薄的耳膜。
手里翻书的速度慢下来,沉寂的眸子若有似无闪过一线光亮,她低头没有回应,姜花糖的清甜却缓缓潜进心里。
五皇女突然就没有那么讨厌了。
走道被外头带进的泥雪打湿,圣书阁闷热,今日进学的新人也太多了。
太傅还没来,窗外长廊掠过几道身影,深深浅浅的影子一路向前,到了门口,为首的是个极温极雅的姑娘,看年纪刚满十四岁。
似圆似尖的小下巴,稚气未脱。
姑娘身穿绯衣,一条明带玉扣勾住腰身,薄嫩的丹凤眼贵气,眼角向上略略挑起,算个小美人,特别一头乌发油亮,发量惊人,分成三股编成北燕女眷当下最流行朝凤髻。
接过侍女递来的小书袋,贵姑娘小步轻态,有些新鲜,四下张望一番,才胆怯地走到白清胧身边。
她抱着书袋,不好意思开口,嗓音低羞:“我能坐到这里吗?”
“坐,随便坐。”白清胧露出笑容,将桌面杂物扒拉到一边,灿然欢迎新同桌,“坐坐坐,你吃不吃姜花糖?”
托着一块糖的手,热络伸出。
闻言,前桌看书的苏见雪手指一滞,而姑娘瞅见糖块,更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