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笑了,鲤儿对婚嫁之事,无甚兴趣。”予白故作镇定的淡然说道。
“当真?”成安长公主促狭笑着,满眼尽是宠溺。
予白不可置否,小娘亲就喜欢打趣她,若是她不愿意,娘亲定不会为难,她是吃准了这一点。
嬴苍尧坐在予白对面的席位,他端着一只缠枝雕花银杯在手中把玩,目光不经意扫过,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直直刺向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块,如果母妃在世,是否也与她们一般。
每每忆起母妃,他心头钝的生疼,冷冷的仰视着殿上皇后的宝座,若不是皇后虚伪善妒的女人,母后怎会死于冷宫,只得一床简陋的麻席裹着运出了宫门,至今不知埋葬何处。
他明明毫无争权夺位之心,只想与父皇母妃快快乐乐的活着,待及冠之后,请旨出宫,领母妃重新走一走她少时见过的山川江河。
母妃身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他一直牢记于心,莫不敢忘。
失去父皇的宠爱,在宫中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借几个小太监的手,假惺惺的女人因得那点愧疚之心,将他养在膝下。他借机示弱,收起爪子,平日里结交诗友,饮酒游玩,呵~还得了太子皇兄的信任。
想到此,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宴席还未开始,六弟怎无故喝起了闷酒?”淳王嬴植用右拍了拍他肩膀。
嬴苍尧把心底积压的情绪藏好,回头一望,见是独臂的二哥。
予白见嬴苍尧身侧与之共饮的断臂男子,不由的多瞧了两眼。
淳王嬴植是建和帝皇二子,母妃出身薛家,封为贵妃,嬴植的外曾祖父曾官至司马,为南秦开国大将。虽薛家近年愈衰,但在兵部仍有不小的影响力,实力不容小觑。
因几年前秋猎时受猛兽撕咬,伤断了左边小臂,建和帝在他还未及冠时,下旨敕封他为亲王,以示荣宠。幸而嬴植生性豁达,断了一臂,虽不能奔赴战场,仍勤修武艺,现任见麟院武院总教一职。
嬴苍尧与之交好,意图显而易见。
嬴植武艺高超,五感敏锐,察觉有人查探,他不满的抬头审视,谁料却是皇姑姑家的孩子。
唇红齿白,面如温玉,微笑间的模样与早夭的小妹有几分神似…
古铜色的面庞浮起一抹恍然,他暗自摇头,自己怕是魔怔了,小妹已不在人世了,嬴植礼貌的举杯示意。
予白抬起手,举杯回敬,掩袖饮了一口葡萄美酒。
席间百态众生,悟衍和尚嗅着桌案的瓜果香气,应龙恩乖坐于宋国公身旁左右遥望,褚岚清居于下末位,夹在嫡母恶妹中间。
卫蓁然坐于祖母身侧,与予白隔了一个席位,周身冷冷清清,仪态端正自然,竟无人敢与之答话。
英武候府的侯夫人,翘首以待,想着为女儿挑选一名好夫婿,小侯爷梁汌脸色微臭,浓眉格外瞩目,注视着予白,令她心生厌恶不适。
一名中年太监步入殿前,低声清了清嗓子,随后尖锐的嗓音在殿内回荡,周围安静了下来。
建和帝携皇后,太后在前,身后跟着一众嫔妃。
予白瞧见人群后面有一调皮少女正冲自己眨眼睛。
定睛一看,原来是古灵精怪的慕央郡主,她身旁有一位穿着赤棕华服的慈祥老太太,正是慕央郡主的祖母齐老王妃,见孙女不顾场合,毫无顾忌的把目光投向一小子,责备了孙女一眼。
建和帝落座之后,殿下众人纷纷弯腰拱手的行礼,夏日宴期间君民同乐,一向威严帝王面庞上也柔和了几分,沉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建和帝念完夏日祝词,司天台太常按照顺序在众人身上撒下祈福甘露。
“开宴。”
舞乐之声四起,歌舞胡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精湛的舞艺,柔媚的动作,予白看的津津有味,这些都是现世失传的舞曲,若放在现代绝对有极高的艺术价值。现她有幸观赏,赞叹不已,不禁多饮了几杯。
成安长公主见她脸颊上染了一抹红晕,伸手从果盘里挑了一颗荔枝。入手冰凉,是专门从岭南走水路来京,还算是新鲜,剥了一颗放到女儿面前的银盘里。
予白冲了小娘亲道了声谢,放到嘴里,入口清凉,甘甜可人。
慕央郡主在对面嘟囔着小嘴,剥着葡萄,眼神略有哀怨之意,鲤哥哥怎地光看舞姬~这有什么好看的!
卫蓁然一语不发,偶然瞥见慕央郡主直勾勾望向舞姬的方向,郡主何时对歌舞有了兴趣?
顺眼看去,才发现郡主并非是殿中舞姬,而是对面之人,她微微侧头,只瞧到金银编织的袍袖绣着流云滚边,如女子般纤长且分明的手指从袖中伸出,指甲整洁圆润,拇指与食指间染了一丝暗绿,手摸向桌案上的银杯,袖口微掀,露出白皙的手腕。
暗绿色,似是研药榨取汁液留下的痕迹。想着,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小拇指指腹,有同样的痕迹,她不着痕迹拿过帕子掩住。
原以为蓁承夸大其词,却是自己看走了眼。
嬴苍尧暗中观察,双拳紧握,蓁然怎地对了嬴鲤上了心?万不能让她坏了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