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棠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她固然感激六皇子,但总觉有些隐隐的不妥。并非是她不知恩,单单是六皇子送来的药材就价值连城,她怕的不过是自己这身子骨会牵连到一些人,激起不该有的争斗之心。
幸而六皇子自小在皇后膝下长大,与太子交好,手足情深。
只是,然儿……会不会因六皇子的嘘寒问暖而动了心思。
她知自己命不久矣,眼下最是担心的是自己的一双儿女,然儿严谨聪慧,行事自有一套,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偏偏又是个不服输的倔骨头,若将来没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怕是情路坎坷,要吃不少苦头。
六皇子俊雅风流,看似实为良配,但作为母亲她委实不想让女儿再嫁皇族,然儿姑姑身为皇后,统领后宫,看似风光无限,其中生死权位之争一刻也未曾停息。官家后院已相当残酷,帝王家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承儿性子软又听话,怕就怕在他太过听话,被有心人利用指使。
如今,她怎能放心的下呀。
“母亲怎地说着说着愣住了?”卫蓁承嘟囔着,见母亲精神稍稍好了些,把手伸向怀里,神神秘秘的掏出被捂着热乎乎的酒壶,献宝似的递到母亲面前。
卫蓁然闻着愈来愈浓的酒香竟掩盖了屋中的药味,承儿未免也太不知轻重,母亲重病,他拎壶酒作甚。
“母亲你瞧,这酒壶里装着是北晔国仇献大师所酿的泛倾白。记得幼时您曾提过,承儿记着,便和龙恩一起向鲤哥哥讨了一小壶回来给您品品。”卫蓁承把热乎乎的酒壶塞到的母亲手里,想让母亲高兴些。
“当真?”东方棠忽的眸光一亮。她出身于武将世家,父亲又是一品军候,年轻时性子也是极为开朗的,嫁给卫之礼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平日里也颇有几分情趣,时不时陪着夫君小酌几杯。
这泛倾白她只与承儿提过几句,没成想孩子记在了心里,今日还有缘能一赏泛倾白,也是足矣。
见母亲高兴,卫蓁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酒壶木塞:“母亲您闻闻。”
打开酒塞,清冽甘甜的酒香散发而出,与药香混合带着丝丝甜味。
“这酒母亲要好好留着,等您身子好了,承儿要和父亲、母亲、姐姐一起品尝”
“都依承儿的。”东方棠笑着道。
“若母亲以后喜欢,承儿就再托鲤哥哥弄一些。”
卫蓁然听弟弟口中不停提到鲤哥哥三字,心中一紧,冥冥之中觉得烦躁。
鲤哥哥,也许只是相似的字音罢了。
正在找理由安慰自己的卫蓁然,听得自家弟弟眉飞色舞道:“鲤哥哥因养病才回京不久,对京中诸多不熟,我与龙恩商议,等过几日亲自到长公主府……”
卫蓁然正在一旁端着医书研究,‘回京’、‘长公主府’几个字传入耳中,翻页的手一顿,白皙手指紧紧攥住书角。
嬴鲤,这人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东方棠略有些疑惑女儿的反应。
卫蓁承表面是个温润腼腆的男孩,一到母亲和姐姐面前瞬间转换为话唠,他没察觉到自家姐姐情绪有什么不对,搬着小矮凳朝姐姐身边凑了凑,说道:“姐,放听说你上次进宫碰见了鲤哥哥,你与母亲说说,鲤哥哥是不是与我说的一样。”
卫蓁然坐得端正,抬眼瞧了瞧自家傻弟弟,并不答话。暖色烛光照映下,脸颊勾勒出完美的弧线,并无任何异常,只是慢慢把医书合上,整整齐齐放到一旁的小矮几上面,转身望着弟弟,漆黑的眸子里毫无波澜,宛若深海。
他打了个哆嗦,明明姐姐一切正常,为何自己莫名的害怕,是不是鲤哥哥在宫里惹了姐姐不高兴?
不会吧……卫蓁承摸不准姐姐的情绪,不敢再提鲤哥哥的事情。
在玉棠院待了小半个时辰,见母亲乏了,姐弟二人告退。卫蓁承心有戚戚,不敢招惹,与姐姐到了声晚安,飞也似的回了自个院子。
卫蓁然作息一向规律,今夜却破天荒的没有按照时间歇息,而是去了书房。执笔题字,字迹隽秀规整,一笔一划都极有章法,聚精会神写了几页,烦躁之意才散了一两分。
等到完全放松下来,忽觉鼻息之下还围绕着浓浓的酒香,冷着脸沐浴后,才歇下。
……
待到予白和舟儿回到长公主府门口,已过了晚膳时间。回来路上,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药性挥发,灵台清明,身体已恢复如常。
予白瞧了瞧大门没有埋伏着浮霜姐姐,只有值守的侍卫,心知今日趁着小娘亲进宫请安,偷偷外出玩乐惹了小娘亲生气,亲自拎起一坛泛倾白去承认错误,剩下的酒让舟儿拿去酒窖存放。
拎着灯笼,忐忑的走向小娘亲的院子,一路上闻着浓厚的酒香,予白一直以为是手中这一坛泛倾白挥发出的味道。
当迈进小娘亲院子的一刻,才明白并非如此。
成安长公主站在庭院青松之下,月光落下,零星的光点挂在青松之上,地面青砖点缀着斑驳的黑影。
她一手端着玉杯,一手抚摸着摆在石桌上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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