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视着眼前的一片焦土，律师默然。

早已熄灭的纪念碑前，小小的一朵红莲绽开，然后凋零于无形，随风埋葬了一个掠夺十万生命的野心。

林伊周身仍然翻腾着无比强大的念能量。一百五十年的积累，若是完全爆发出威力，毫不夸张的说，足可以摧毁这个城市中的一切。

他丝毫没有将之收敛起来的意思。

随着“火神殿”的消失，刻满整个城市的Oplia刻印也将失效，恐怕黄昏之前，这个地方便会重新人来人往吧。人们会惊异于此地的景象。

不过林伊毫不在意，毕竟收拾烂摊子从来是律师协会的拿手好戏，两个小时之内，协会便会发觉此地灵脉的异常，然后过来善后吧……林伊这样想着。

身旁只有微风轻拂，整个广场站立着的只余林伊一人。围绕着周身的孤独感，从前如此，今后依然如此。身为“天灾”的林伊，身旁从来不需要同行者。

很快，城里的人们便会恢复他们的日常，而林伊也该保持一贯的准则，默默地藏在城市的角落中。

“再不走的话，会被发现的吧？”懒洋洋的声音一成不变，黑色的鸷鸟飞上他的肩头。

林伊只是站在原地，缓缓地用冒着鲜血的右手摩挲着左手拇指，那里曾经有一只指环，承载着他太多的过往和回忆，而今已经在心域乾坤的崩解中永久地失去了。

“今天，好像丢了不少东西呢……”林伊喃喃道。

“怎么说呢？”小志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如果今天晚上再加餐的话——我的要求不高，加一本全年合订集——我就告诉你一件你一定很想知道的事情。”

林伊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老人家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没有我的话，你是无法使用心域乾坤的。天秤之座不是你的地盘，是我的，所以说——”小志变戏法似的伸出右爪，“我的地盘，我做主。”

一枚温润的墨玉指环，在它的脚爪中静静地躺着。

林伊望着可靠的契约者，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谢谢。”淡淡地说着，林伊接过了指环，然而并没有戴上。

“小子，你……？”小志疑惑地歪着头，伸出翅膀轻擦律师的脸颊。

“因为有件事，必须要同时解开两重封印才办得到，不是吗？对了，用某个不太聪明的女人问过我的问题来问你一遍好了。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神吗？”林伊嘴角含笑，狭长的眼眸微眯。

小志的口气罕有的严肃：“如果你用了的话，‘天之录’一定会察觉，你至少要到别处呆上三个月才行……律师协会的条例不是摆设的。”

“啊啊，我知道了。”随口答应着，律师走向广场的一端，在那里，一具应当已经失去生机的躯体躺在地上。即使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战斗，但在律仪用使役灵《冥法通则》的保护下，司空漪若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浮在半空中的红皮书似乎知道自己的任务结束了，很乖觉地降低了高度，落在女孩的胸口上。司空漪若因失血显得苍白的脸上残留着血痕，然而无损其精致的美貌，女孩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含笑。

“总之，既然有些东西并没有失去，那再要点回来也不过分吧？人总是贪心的……”林伊在司空漪若的身前停住，然后蹲下身来，随手召回红皮书，从中抽出残留的最后一张符纸放进衬衣口袋，将红皮书垫在了她的头底下。

“真是，死得这么一脸幸福，果然叫你蠢女人并没有错啊……”林伊发牢骚似地说着，“既然承诺了要负起救你的责任，我就得做我该做的事情。你死了的话我可就算是完成诺言了。‘都市之心’还没有溢出吗？看来距离脑死亡还有几分钟……”

“这不像你的作风。”小志的口气更加严肃，“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么？”

“对于人类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神。神无法影响人类的命运，否则等待他的便只有神灭一途。”林伊淡然回应。

“看来你还清醒着嘛。”小志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口吻，“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回去把口粮打包……你自己决定就好。”

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小志扑扇着翅膀飞上了天空，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真是的……”林伊抱怨了一句，“是啊，神不救人，但我只是审神之人。已经改变过一次她的命运，那么再来一次又何妨？”

林伊微笑着摇了摇头：“管它人偶还是容器，你都应该感谢自己体内有‘都市之心’这么庞大的念能量，这个可是普通人无法拥有的生命能量啊，只要没有脑死亡，十个八个致命伤也就这么大点事，三个月的误工费就先让你欠着好了。”

将一只手按上司空漪若腹部的伤口，林伊摘下了眼镜。

◇

精神还是模模糊糊的。因为感觉非常疲惫，所以还想再睡一会儿。

不过好像有个挺耳熟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事情重要到可以打扰我睡觉吗？强迫自己的意识清醒了几分。耳朵渐渐能分辨语音了。

“喂，漪若，起来啊……”这样的声音。

虽然自己闭着眼睛，然而还是知道这个叫自己名字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