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是一片红色的天空。

本来已经不可能回想起来的过往，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身体能感觉到火焰的温度，夜里的天空从来都只有一种颜色，在这一刻变为红色也自然只有一个理由。

被火光包围的小小木屋，不时有剥落的横梁从头顶坠下，落在身旁不远处，火星四散。一根木椽，带着火焰倒下，砸中了父母的背部。覆盖在自己身体上的双亲没有出声。他们早已无法出声。

通过父母臂膀的缝隙，不管不顾地持续仰望被茜色染红的天空。

呼吸越来越辛苦，倒在地上的是早已死去的父母，以及即将死去的自己。被双亲保护着的躯干无法移动，自己唯一能运用的只有这双不肯闭上的眼睛，泪水从破裂的眼眶处溢出。自己能做的只是仰望天空，没有一颗星辰的血色天空。

记得母亲曾经抚摸着自己小小的头顶，指着天空告诉自己，天空中的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位神，他们俯瞰着大地上的众生，拯救所有陷入悲苦的人们。

所以要对神灵怀有敬畏，他们可以影响你的命运，你要相信，神是永远不会抛弃他的信徒的。最后，母亲这样告诉自己。

母亲是村子里最虔诚美丽的信徒，每日敬奉着光明神的神位。

父亲是华夏古国来的商人，旅行至此与母亲相爱，并因此留在了这里。他不信神，但是聪明而勤劳，用自己的一双手经营着幸福而富足的生活。他永远保持着和善的微笑对待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信神的母亲和不信神的父亲，自己总是对此感到奇怪，并常常想着相邻的东方古国是什么样子。在六岁的自己眼里，父亲和母亲将会和自己永远生活在一起。

然后是蹊跷的一把火，一瞬间就将熟睡中的一家三口包裹起来。父母能做到的只是用身体将自己保护起来，然后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便失去了呼吸。

那时的自己自然不可能明白这把火的起因只不过是出于对异教徒的嫉妒与愤怒。

自己当时小小的内心中只是重复着一句话。

天空中没有星辰，神灵抛弃了我们。

泪水不断从脸颊上滑落。

无论睁大了眼睛怎么等，都没有星星出现，就算是天空中真的有神好了，不出现又有什么用呢？这样想着，准备闭上眼睛。

然后在心里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像是响应这个愿望似的，有着慈祥面容的神祇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在天空被染成红色的夜里，我邂逅了自己唯一的神灵。

◇

梦见了那段往事。

梅宇封闭的五感解开，但仍然保持着五心朝天趺坐的姿势。身体纹丝不动，不如说，是想动也动不了。

梅宇任自己的意识在记忆里继续追索下去。

看见了故乡。

斯里那珈，是一座被称为“太阳之城”的城市。信奉光明神的琐罗亚斯德教徒在此处人数众多。

而自己的故乡，从小生活的村庄，便坐落在斯里那珈十几里外的山坳里，沿河而建，背靠密林。

看见了河流，看见了密林，看见了群山，看见了群山之上的积雪。在印地，唯有这片高原之上能看见积雪。

他还看见了那个夜晚。

师父的房子是村子里最大的，附带一个可以看见月亮的庭院。

二月初的夜晚，空气中有着薄雾般的凉意。

师父坐在藤椅上，仰头看着天空。梅宇路过庭院时，看见的便是师父仰望月亮的身影。

师父明明没有回头，但却对梅宇说话了。

“稍微陪我一会儿吧？有些话想说。”

梅宇无言的点点头。

明明不想打搅师父的，但既然是师父叫自己的话……

梅宇搬来一张小板凳坐下，倚在师父的腰间，和师父一起呆呆地望着天空。

“有话要说”，虽然这么讲了，师父却一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