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松了,宁乐揉揉发疼的腕子,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若走了,爹爹没办法向朝廷交代。”
已经任性过一次了,她不会再任性下去。
宁瑶低眸抚上她平坦的小腹,眼中水光盈盈,“可你怀了孩子,让他涉险,你舍得吗?”
宁乐心中钝痛,覆上宁瑶的手背去抚摸那个小生命,“这是我和清越的孩子。”
是她赌上一切怀上的孩子。
宁瑶扭头瞥了一眼对面的东稍间,紧紧握住宁乐的手,“我燃了安神香,爹娘这会儿在昏睡。事不宜迟,我现在送你离开。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宁府这边的事,会找到解决的法子。”
“如何解决?”宁乐知道妹妹是在安慰她,想让她带着希翼离开,而不是浓浓的负罪感。
宁瑶扶起宁乐,似笑似叹:“事在人为,你就别管了。”
两人来到后巷,早有马车等在那里。宁瑶扶着宁乐上车,自己坐在车辕上,忍受着刺骨寒风甩出马鞭。
可马车还未驶出巷子口,就被一名美妇人拦下了。
姐妹俩俱是一惊。
阮氏凝着挑帘的宁乐,眼底通红,带着责备,却没有喊人过来,而是坐上了另一边的车辕,指了指南城门的方向,“驾车。”
宁乐哽咽,知道母亲默许了她的离开。
马车驶出城门时,雉堞城墙渐渐远去,富贵繁华淡出视线,古松修竹似在与他们作别。
宁乐跪在阮氏面前,“女儿不孝,无法侍奉在爹娘左右,还望爹娘吉星高照、福寿安康。”
阮氏背过身,递出一张信函,“这是你爹让我转交给你的,路上再看吧。从今以后,宁府再无你这个女儿,风雨路上,好自为之。”
宁乐悲戚,颤着手接过那封信。
回程的途中,母女俩并肩走在弦月下。宁瑶挽着阮氏的手臂,疑惑问道:“阿娘和爹爹怎么没有昏迷?”
阮氏瞪她一眼,“就你注意多,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能睡得安稳吗?你黑灯瞎火进来点香,差点气歪你爹的胡子。”
“可爹爹没有阻止我呀。”
阮氏叹道:“你又不是不知,你爹刀子嘴豆腐心,哪一次真的跟你们姐妹俩较真儿了? ”
宁瑶笑笑,五分温情五分悲。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①,谁也不想存有遗憾。可姐姐飞蛾扑火,走上一条没有退路的窄路,是需要承担后果的。今后的路艰难困苦,除了清越,再也没有人为她收拾烂摊子了。
回到府前,素手推开大门,宁瑶吓了一跳,不知父亲为何跪在庭院中。
“爹爹!”宁瑶跑过去,想要扶起宁伯益,可宁伯益怎么也不起来。
宁伯益挪动膝盖,跪在她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宁氏世代勋贵,忠义无双,为父不想让其毁在我的手上。身为宁氏宗长,在此恳求阿瑶以大局为重,保宁氏百余口人性命,代替宁乐嫁入东宫!”
不是没有想过让宁瑶和宁乐交换身份,这样还能留宁乐在身边,可时日久了,总会叫熟稔的人发现蹊跷,风险翻倍。
对于父亲的请求,宁瑶没有太过诧异,在决定放走宁乐和清越时,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
她扶起悲痛的父亲,摸了摸他眼角的细纹,淡淡笑开:“女儿领命。”
自此,京城再无宁瑶。
远离京城的马车上,宁乐摊开宁伯益的亲笔信,泪流满面。
“顷接大示,见字如晤。此去经年,面晤甚少,望吾儿一路繁花,不遇荆棘。为父三十有九,即入不惑,却利欲熏心,逼吾儿跳入火海。为父深思一夜,惭愧不已,望吾儿念及旧情,莫要憎恨。汝此番离家,需隐姓埋名,再不入京。山水相逢日,全当陌路,方可安然。宫阙似海,自有阿瑶替汝嫁之,从此改名换面,做汝之影,此生皆不可破。望汝思及家妹之好,来日莫要相负。言尽于此,愿吾儿福禄宜之、顺遂平安。纸短情长,诚祈珍重。”
——
次日傍晚,唐咚宝哭着回到镇国公府,“呜呜呜……”
见状,镇国公夫人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唐咚宝环抱廊柱,泣不成声:“阿瑶病了,被宁伯伯送走了,说是一年半载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她怎么离开都不跟我打声招呼......”
她们可是手帕交,手帕交!
这话刚好让散值回府的唐絮之听见。
男人面色徒然一变,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宁瑶每日以泪洗面,郁结成疾。
他扳过唐咚宝的肩膀,有些焦急地问道:“宁瑶被送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宁伯益:孩子大了(点烟)
①陈著《续侄溥赏酴醾劝酒二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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