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年前变卖房产地契之后,分明都将银子施舍给北方战争中流离失所的灾民了,但这管家,竟然敢私藏银子。还借着许家的名义,在这江城里头假行善行,实则是装点门楣,骗取那些个当年受了许家恩惠的好心人的钱财。
难怪需要时不时接济一下难民孤儿,恐怕是要维持住基本的“善人”脸面。否则何以一个门番都如此言语呢?
她耐着性子,从怀中掏出一块印信,道:“这玩意拿给你们老爷看了,让他滚出来见我。”
许桃桃语气虽平缓,但用词很不客气,听得门番一愣,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枝儿和大牛不清楚许桃桃的底细,还往后护着许桃桃,让她别和这人计较。
“我让你赶紧滚进去,叫你老爷出来,没听见吗?”许桃桃厉声喝道。
她看着瘦小秀气,但拿起派来竟然有三分气势在,那门番缩着脖子,瞥了一眼手上的印信。
一个大大的许字刻在上头,雕工精美,他掂量掂量就知道这是块正经的汉白玉。
“这……这是……”他额头冒汗,眼神不住偷看许桃桃。
许桃桃冷笑一声:“这是我的印信。”
门番后脊梁一麻,便知道自己那不把门的嘴惹上了大事,连滚带爬地就冲进了角门。
枝儿和大牛却还愣愣的,看着刚刚气势万钧许桃桃,仿佛有些陌生。
他们认识的小姐,一直都是温柔的、和善的、柔弱的,却没想到能对着流氓痞赖,爆发出这样的气势来。
况且,听了刚刚两人的对话,再没脑子的人也能反应过来,自家小姐身份尊贵了。
沉默之中,只有娄语跑上前,扯扯许桃桃的衣袖,笑得甜滋滋的:“许姐姐好棒,把坏伯伯吓跑了!”
许桃桃这才收了那股气势,怜爱着将娄语抱了起来。
“语儿乖,姐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的。”
她说的是你们,听的一旁的枝儿和大牛是一愣,鼻腔立刻就有些酸涩。
他们相互依偎着坐在牛车上等候了片刻,那府里头便出来了人。
领头的是个身着华服,腰别玉佩的老胖子,吭哧吭哧地往这边跑,肥得流油的脸上满面焦灼,大汗淋漓。
而刚刚的门番就像个灰老鼠似的,低着脑袋跟在胖子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那胖子一路小跑,来到门前,等见到许桃桃的一瞬间,脚下虚浮,膝盖一软,扶着门槛才堪堪没有坐到地上。
“小小小、小姐,”他强挤出讨好的笑容,“老奴,找了您许久……”
“闭嘴。”许桃桃冷冷瞥了他一眼,那人便不敢说话了。
他脸上青红交错,只能回身把气都撒在缩成一团的门番身上:“都是你这个没眼力见的东西,吃的米面却连狗都不如,得罪咱们小姐!”说着,反手就给了门番两巴掌。
话里话外,暗指那门番多嘴,若不说出他家实情,许桃桃也暂时发现不了他私藏家财跑路,还借许家名义敛财的事。
如今许桃桃找上门来,还拿着印信。
这老管家当时为了卷银子跑路,没等到许桃桃遣散下人,归还身契那日,所以身契至今还在许桃桃那儿。现今这情况,许桃桃真是一抓一个准。
他一路弓着身子请许桃桃一行人进来,连老牛都喊了两个下人好好照料,看得一旁的门番是更加心惊胆战。
正堂中,那胖子站着,许桃桃坐着,他面色难看地搓搓手:“老奴……老奴当年是有难言之隐。”
许桃桃垂着眼,一下一下摸着娄语的发顶,根本没眼看他:“李叔,我待你不薄。”
那李管家听了这话,露出更加无地自容的表情,忏悔道:“老奴知道,当年小姐何止待我们不薄,听说最后连奴籍文书都放了,是我自己倒霉没赶上趟。”
许桃桃笑了一声:“倒霉?”
她脸色一变,一茶杯就砸了过去:“我看你是贪财!”
“噼啪”一声脆响,茶杯脆裂在地面上,李管家颤巍巍地跪倒在许桃桃脚边,哭道:“求小姐消消气,饶奴才一命,不要去报官……”
如今因为北方战乱,官府人手不足,所以重施刑法,像他这样偷盗主人财产的奴才,逮到就是杀头。
许桃桃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下头的小厮还拼命阻拦他:“爷,爷,去不得啊!”
许桃桃抬眼一看,却见一清秀少年,素巾白裳,面带薄薄怒意,瘦长小脸略微泛红,死死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