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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倘效草木尚咸若,万里山川岂不宁

那一张小脸并非美艳绝伦,却是宜嗔宜喜,但还是笑着的时候,最让她喜欢。

天香将被秋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一瞬不瞬地望着马上的冯素贞。

冯素贞在对她笑。

两世的记忆中,冯素贞的脸上,总是带着从容自信的笑意,让她不由得心安。

前世她被那笑容背后的才华聪明俘获了芳心,今生她却只是惦记着那个会笑的人。

真想,一直看到你的笑容啊……

眼见得岸边的路渐行渐窄,梅竹忍不住提醒了声:“姐姐,前方就是岔路了!”

“好,走了。”冯素贞唇角含笑,又朝着那画舫上的笑靥挥了挥手,这才提转马头转进了岔路,隐没在疏条摇曳的柳林之中。

见这位动不得的冯大人总算走了,顾全终于松了口气,转身朝天香脸上望去,不由得惊诧道:“哎唷,我的公主娘娘,您、您别哭啊……”

“……我没哭,只是柳絮飘进了眼。”

顾全不由得四下望了望,初秋的江中,荷花摇曳,水汽氤氲,哪里来的柳絮?

会稽山上,太上皇站在咸若亭前,冷冷地望着面前石碑上的“咸若”二字。一个侍卫匆匆从山下奔了过来,近前跪禀道:“陛下,那冯氏当真离开了,我等这就将长公主送回去休息。”

太上皇略一点头,并不言语。

侍卫见太上皇没有接下来的吩咐,便大着胆子又道:“陛下,那我们,也下山去?”

太上皇眼皮微垂,“嗯”了一声。

侍卫松了口气,见太上皇的降龙木手杖孤零零地被丢在一边,忙过去拾起,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太上皇。

一瞧见那金黄色的木杖,太上皇瞳孔一缩,喉间不由得隐隐作痛。他心头顿时腾起了无名火,抬手就将那木杖打落了:“朕用不到这东西!”

侍卫似是清楚他这火从何来,并未认罪告饶,只是垂眉顺目地将那木杖拾起,劝道:“陛下,山道陡峭,还是保重龙体为上,不要置气——”

见他这如此态度,太上皇心里一阵纳罕。

他忍不住仔细地端详那侍卫的模样,这才忆起,这是昔日的禁军总管——张峰。

张峰出身世家,自身又勤勉,由禁军近卫起步,踏踏实实地做到了副总管、总管。只是因着那不可细说的缘由,不得不随着改朝换代而急流勇退,从千军统领,变成了陪王伴驾的跟班。到如今,五年了。

若是他留在京城,此时恐怕已经有了一番作为,甚至会奔向辽东塞外,去争一番军功。

太上皇心中索然,再次朝着咸若亭的石碑望去,深思着出了神——今日,若非天香恳求,那冯素贞是否真的有胆量杀他?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被冯素贞勒过的地方,是真真切切地作痛。不管她当时有没有杀心,她都有弑君的能力。

方才一时忙乱,他现在才想明白,那冯素贞虽有雷霆剑势,可若是这些个侍卫不放水,她又如何能轻易地辖制住自己?

而若非她早有准备,那守着风雅虚的号兵怎么会任由梅竹那丫头呼之即来?又怎么会如此如臂使指地训练有素?

这位冯阁老,是当真气候已成了。

他长叹一声,低声念道:“咸若时,惟帝其难之……顺其性,应其时,得其宜……”

虽是初秋,但天气还是炎热。近午的时候,日头升到正中,骑在马背上也有些难耐了。冯素贞二人遂勒马停在树荫下,预备歇息一下再行赶路。

冯素贞下马时有些踉跄,梅竹以为她是中了暑气,忙扶了她一把到阴凉处坐下,又拔了水袋的塞子递到她唇边。

冯素贞闷头喝了一气,忽地道:“梅竹,古人云,‘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少年时读来只觉得甚是简单,今日却才真正晓得那是个什么滋味。这等牵念惶然,从前在闺中等着兆庭时,我从不曾有过。”

梅竹这才有几分明白过来,不由得讷讷道:“刚刚看姐姐你面色如常,我还以为——”

冯素贞叹道:“我不能当着她露出哀戚之色。”

梅竹一顿,轻声抚慰道:“你和公主,日后定然能够团圆的……我想不通,为什么不强行把她带走……”

冯素贞神色空茫,定定道:“梅竹,我可以不做忠臣,却不能拦着她做孝女。”

远方忽而传来阵阵马蹄声,二人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众多护卫的簇拥之中,一架马车朝着二人急速驰来。

冯素贞认出来的是太上皇的人马,顿时面色一变,起身对梅竹道:“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梅竹醒过神来:“姐姐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冯素贞还想将她推开,梅竹却是执拗,仗剑挡在了冯素贞身前。

冯素贞心知太上皇如此追来,定是来者不善,心头已然存了几分死志,见劝不动梅竹,她只得暗中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好背水一战。

那马车渐渐近了,在冯素贞二人的身前停住。车帘一掀,一根金黄色的降龙木手杖先行探了出来,随之,身着锦绣罗袍的太上皇徐徐露出脸来。

他拄着杖下了车,目光如炬地朝冯素贞望来:“冯素贞,我特意前来,只想问你,你是否敢当着朕的面保证,天香若和你在一起,日后绝对不会后悔?”

冯素贞有些意外。她轻轻拨开身前的梅竹,回望着太上皇深邃的双眸,缓缓答道:“我,不敢。”

“嗯?”这次意外的人换做了太上皇,他眉头紧皱,眉宇间是藏不住的怒气。

“她会不会后悔,我没法保证,”冯素贞面容一肃,“我唯一确信的是,我会尽我所能,让她不悔。”

太上皇怔了片刻,忽然苦笑了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④。”

冯素贞一愣,顺口接道:“大言不惭,则无必为之志 ⑤。”

太上皇瞪眼:“朕不是来和你背书的!”

冯素贞唯唯诺诺。

太上皇叹了一声,转身登车,却听到身后的冯素贞似是停不住一般小声叨咕:“……而不自度其能否也……欲践其言,其不难哉⑥ ?”

太上皇闷头掀开帘子入内坐下,恨恨忖道:“从前怎么没看出她还有这一身书呆气?”

太上皇归来时,走过短短的三进院落,直走到了最里头。

顾全瞧见他,简直是喜出望外:“陛下您回来了!方才长公主回来听说您带人去找冯素贞了,那真是……险些拆了小人的一身骨头啊!”

太上皇面沉似水,冷冷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顾全道:“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小人暂时赌咒发誓将她稳当住了……陛下放心,小人派了人将她看住了,定然不会有失!只要冯素贞将平安的消息传给了她,长公主应该不会做什么傻……”

太上皇冷笑道:“怎么,她还要为了她的冯素贞对朕以死相逼不成?”

顾全快哭了,跪在太上皇脚边哀声劝道:“陛下……你们父女二人,本是最亲近的人,何必如此呢?”

太上皇冷冷瞥了一眼天香所在房间的方向,那里头似乎还隐约听得到棍棒打砸东西的喧闹声。

他沉默许久,忽然道:“顾全,算起来,这是咱们在江南过的第五个年头了。”

顾全不明就里,太上皇自顾自说道:“朕,想念北方的羊肉锅子了……”

顾全讶然:“这——”

“顾全,收拾一下,准备回京吧。”

顾全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激动起来:“陛下,您这是、您这是想通了?”

“叶落归根,人老归乡。朕打小就离开了江南,北地才是朕的家乡。”太上皇的神色一黯,“再说了,真这么拖着,除了让她们难受,朕还能有什么好处?朕,又能把着她几年呢?”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她对天香如此看重,想必,不会亏待了她。”

太上皇转过身,朝着大门外望去,一个白衣人正跨过门槛,施施然朝着他,朝着她,朝着他们走来……

倏忽间日月更替,时光疾驰而过,距离禹陵修禊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入夜,杨澈将准备好的诗句逐一读过,提笔誊抄起来。他既是以学政之名召集了这么多人,修禊日自是需要表现一番,免得丢了朝廷脸面。

外间忽地传来了带着笑的悦耳人声:“今日传胪公可写了什么好诗篇?让我拜读一下可好?”

一人自外间跨步进来,从暗处渐渐走至明处,摇曳烛火渐渐勾勒出了她整个人清丽姣好的模样。

杨澈抬头看清了来人,顿时露出一脸喜色:“恩师,您总算来了。我昨日遣人去码头等您,却是扑了个空。”

冯素贞笑道:“我昨日处理了些事情,又悄悄去听了黄三讲学——不愧是心学鸿儒,讲课时由浅及深,入情入理。”

杨澈点了点头:“他也确实无愧于其父黄圣人之名。”

“你整理的关系图我看了,江南豪族果然是错综复杂,同气连枝,”冯素贞将那册子还给了杨澈,平声静气道,“有北地荫屏,江南少有战乱,商业发达,理应多缴税赋。却因为多有人才在朝为官,于税赋上颇有照顾。朝中的几个老人都是东林党出身,纵是强势如太上皇,亦多受群臣所限,不敢妄动赋税。”

冯素贞话锋一转:“然而快则今年,慢则明年,辽东就要动了征伐,军饷、军粮,都是大问题。北地能用的能筹的,我都已经动了。剩下的,便只能从这江南出。”

她转过身望向杨澈:“于是我才安排你提学浙江,又嘱你做这一场修禊。有此一遭,江南的文林、商界,想必你也是摸得差不多了。这提学的官职只是暂时的,待乡试过后,吏部新的任命便会下达。”

“新的任命?”杨澈一脸惊讶。

“浙江布政使,”冯素贞微微颔首,“浯明,这江南的税赋,就靠你了。”

杨澈怔了片刻,撩袍跪谢道:“谢恩师提拔,下官定不辱命。”

冯素贞虚扶了他一把:“那我就走了。”

杨澈讶异:“您不留下参加修禊了么?”

冯素贞微微一笑:“我的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冯素贞从禹陵驿出来时,天香正倚着墙啃甘蔗。

她接过冯素贞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这位‘有用的’冯大人,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功夫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冯素贞笑道:“虽然我经脉损伤,内力尽散,但外家功夫还是学得的。这三年来,我不曾懈怠。”

天香有些不信:“你天天日理万机的,哪儿来的时间学那外家功夫打熬筋骨?”

“我不需要自己操心饮食生计,哪里有寻常百姓忙碌?”冯素贞目光转柔,望向天香,“可我若是不打熬筋骨,如何能在你需要的时候保护你?身体如何能够康健,又怎么能长命百岁,伴你百年?

天香不由得嗔道:“油嘴滑舌!”她拉起冯素贞的袖子,“走吧,咱们回家!”

冯素贞莞尔笑道:“好,回家。”

二人在清幽的月光下并头前行,渐渐融入了墨色的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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