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然知道妈妈对顾烟的无故惩罚，却还是说王金娘心善，陆小凤不由吃惊地挑起眉。

“顾烟不是乐籍，她不接客。”纤云道：“我们楼里接客的姑娘，都是入了乐籍的，那些大人说这才合规矩。”她向松江城的富贵云集方位虚虚一指，也没说那位大人：“听说当时她为了这事闹得很凶，险些跳了井。”

：“她想给自己赎身。”纤云面上浮现了复杂难明的神情，像是觉得顾烟这样毫无必要，却又有些钦佩她的坚定，最后这些复杂难明的心绪都化为一声叹息，“妈妈心善。当日买顾烟花了三钱银子，只要顾烟三十两就允她赎身。”

“心善？”陆小凤不由大叫：“这都翻一百倍了！”

“陆少侠怕是不知道一个姑娘能给妈妈赚来多少？”纤云好笑，陆小凤想起那些价目，不得不承认纤云的话，“不说那些头牌娘子了，便是我去接客，接上一两月也能为自己攒上三十两。”

“虽说妈妈允了她赎身，却也得防着其他人有样学样。”纤云轻叹，“所以顾烟也只在楼里做些活计，每次新人入楼也总有这么一遭。”

陆小凤不说话了，纤云的说法的确有些道理，但并没有说服陆小凤——只是既然纤云还要在妈妈手上讨生活，他又何必平白再引来她的愁绪？

“你们不识字。”裴信玉问，“妈妈不请个先生来教吗？”

“太贵了。”纤云无奈道，“哪家先生乐意教花楼里的姑娘呢？平白辱了名声。就连头牌娘子，也多是靠以前的娘子手把手带起来的，只有最后才凭妈妈的眼光去赌。”

赌花大价钱为这娘子请先生能否回本，能否撑得住花楼的名牌。

“不过识字的姑娘总是受追捧，而且生活也方便不少。那些为娘子打下手的丫鬟还有偷学的机会，但像我们这种离得远的，就算想学也没什么机会。”

“姑娘可是帮了我大忙啦，用那些符号记账还是不如文字规整。”纤云不太好意思笑了笑，小心抬眼看向裴信玉：“我还想教几个朋友认字，不知姑娘可否介意？”

“你既认了字，那字就是你的，与我有什么关系?”裴信玉不由微笑，“我再去寻些《千字文》《百家姓》来如何？”

纤云吓得连忙摇头：“怎敢劳烦姑娘？！我们自去寻就是！”

“我去。”秦十二道，纤云犹疑地望了他一眼，点头。

“楼里想识字的人可多？”裴信玉叩了叩桌面，对如何安排秦十二已有了打算。

完全不知裴信玉脑海里转悠着什么古怪念头，秦十二积极道：“有几间房提过纤云识字这事，另外脚夫那边聊了几句，但暂时没有人有这种念头。”

“你去听了壁角？”陆小凤惊奇地望了眼秦十二的严肃神情——他竟然严肃地点了点头！

秦十二长着一张不似寻花问柳的严肃冷面，还因为受伤而养下纤云，甚至还听说他在教纤云识字，这种稀奇事自然在花楼里传播开，他总要去听听风声。

有些姑娘说了几句酸话，秦十二也暗中给了教训。但关于识字方面，这些人提及纤云也只叹她好运：就算这个客人走了，认的字总归是自己的。只花楼里的人都现实得紧，没人做这般美梦。

“我倒是知道几个姐妹也想识字。”纤云道，尽管并不清楚裴信玉想做什么，她还是道：“不过姑娘想要更详细的情况，还往容我去四处问清情况。只不知姑娘是否方便透露一二行事的打算？”

“那这得问问纤云姑娘了。”裴信玉轻笑着点了点秦十二：“不知这几日，这教书先生做得如何？想来妈妈也会喜欢她的女账房。”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乌云，纤云的嘴唇颤抖了。

她知道秦十二成为花楼里的教书先生意味着什么，李金娘相当乐意楼里多上那么一个教书先生。再考虑她与秦十二的关系，而只要她想要，李金娘不介意用一个账房来笼络她。

纤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拒绝这个诱惑：“不……”她的声音低低的，用祈求的目光望向裴信玉，却连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祈求什么：“这不太合适。”

她已是乐籍女子，这辈子都不可能离了花楼，可秦十二不一样。和秦十二在一起的时光很快乐，对于纤云而言这就够了，她不希望未来秦十二恨他。

“合不合适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裴信玉一笑，“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

秦十二忽然开了窍。

“我乐意！”他大声道，用力握住了纤云的手。

陆小凤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他心一横，借桌面的遮挡偷偷握上裴信玉的手。

微带薄茧的指节在他指间穿梭，陆小凤一时乱了呼吸。

“哎呀，险些忘了。”裴信玉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盒，“秦十二落下的东西。”

她促狭地眨了眨眼，摆手告别了这对情侣。

“那个盒子放了什么东西？”走离房门的陆小凤问，他的单手背在身后，指间交错摩挲。

“大抵算另一件金挑心。”裴信玉懒洋洋道。

她眸中藏着笑意，“行啦，不用太在意刚才的誓。”

陆小凤用他聪明的脑袋瓜反应一会儿，把自己炸成了一朵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