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年轻人的脸色虽然苍白,却还是活人的脸色,此时这张脸就已是白得有些发青了。
尽管并不合适,但裴信玉有些想笑——如果年轻人并没有受伤,此刻的戏剧效果也不至于拉得这般满。
她已知对方想说什么,但还是体贴地听他讲完,这才跟在年轻人身后进了暗门。
门里是个狭间,屋顶还算高。这里什么装饰也没有,唯独又有三扇门,显见是中转的过道。
“请进。”年轻人向裴信玉示意左边的那扇门,侧身一礼,却是不准备再为她领路。
裴信玉微微颔首,一点也不意外进门后看见的那道黑色身影。
以药铺的条件而言,这间屋子已算大。不过毕竟是藏匿出来的空间,与寻常房间相比只约莫偏房大小。屋内有一桌,桌上空空如也;有两椅,两椅并不配套。
“狄老夫人发布了对你的赏格。”留意到裴信玉的红痣,黑衣首领和善提出建议:“你这两日还是不要如此妆扮的好。”
“你真不愧是他们的头儿。”裴信玉轻笑接受了他的提议——她拭去了红痣:“他也这么跟我招呼。”
“话太多了。”黑衣首领收紧下巴,流露出些许不满:“我对他原本的期望很高。”
裴信玉并没有对他的人才选拔标准做出评价,只问这两天出了什么事。
最初的老头不曾出现,黑衣首领也是安好。可就算不提负伤的年轻人,药铺的伙计也精神紧绷,警觉性拉满。显见“剑”最近有大活动。
“青龙会过来试水。”黑衣首领高挺的眉骨相当冷峻。“想来夺食,我总要给人一口狠的,让人知道好歹。”
“青龙会是什么样的组织?”裴信玉又问。
“做的买卖很杂,跟你我都不是一路。”黑衣首领道,他说的情报与陆小凤所言也差不了多少。
“青衣楼你也不用去了,一样的情报。”黑衣首领补充道。
“袁朱颜?”
“她是青龙会的人,跑了。”
两人都是闻一知十的聪明人,省去解释的必要,聊起天来自然简短。
例如黑衣首领就算不提,裴信玉也知道他这声“跑了”不是指袁朱颜离开狄府一事,而是对话最初黑衣首领对青龙会设下的那场伏击。
“这就有意思了。”裴信玉嘴角一挑,“她是百户。”
“胆子很大。”黑衣首领赞许道,“一般人没骗狄府的胆。”
“她是百户。”裴信玉咬字清楚。
黑衣首领眯眼看了她一会儿,肌肉渐渐僵硬:“确定?”
“六成把握她跟白露都是,一成把握是白露,一成只有她。”
“剩下两成呢?”
“一成是其他人。”
黑衣首领的呼吸渐渐急促,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了声好。
“你有别的消息么?”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有。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个问题。”裴信玉指节轻叩,“薛红红怎么会突然大闹狄府?”
“得知狄青皎在府里还养了个夫人,自然要闹。”黑衣首领耐下性子回答,不慎暴露些许轻忽之态。
薛红红在狄青皎死前离府一事相当凑巧,以黑衣首领的多疑,本不应当这样。
“你引的?”裴信玉眯起狭长妩媚的眼睛:“你不想让她掺和明日的行动?”
除了谋划杀害狄青皎的黑手,不论是谁都不知道狄青皎会突然身亡。既如此,黑衣首领这样行动显见是为了他们原计划在第二日的行动。
朱颜夫人住在狄府一事既为真,那么只要扮作狄府丫鬟小厮在花架后闲聊,自能引得薛红红闹起来,这场热闹顺理成章。
“这事很重要?”知晓否认无用,黑衣首领淡淡道。
这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黑衣首领的反常——薛红红的热闹很适合用来掩盖潜入行动,但摸得准薛红红脉的黑衣首领却选择提前一天下手,这并不对劲。
“我还挺想知道谁才是杀害狄青皎的凶手。”裴信玉回答。
她之前不过是路过一场热闹,今日忽闻自己被卷入此事,难免对导火索起好奇之心——这也正是她在外头询问应无物与袁朱颜的因由。
“而且薛红红……”她微妙地停顿了下,决定就在此处终止。
尽管薛红红舞的是长歌飞虹剑,其奇俊华光与黑衣首领无名剑法的简洁冷淡毫无二致,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些许相似。
这种相似并不是指剑法水平上的相似,这太埋汰黑衣首领了。这种微妙的相似来自那些无伤大雅的小习惯。
正是推测出这两人间或许有一定师承关系,裴信玉这才稍照拂了薛红红几分。
“袁朱颜身边没有那个蓝布长衫。”黑衣首领道:“应无物惯常独来独往,又是狄青麟的人,可他偏偏是个瞎子。”
当日的那个蓝布长衫尽管遮了面容,却显见不盲。
黑衣首领沉默了一会儿,回应了裴信玉微妙的停顿。
“故人之女。”
他只说了四个字,嘴巴已抿如蚌壳一般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