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红红嫌弃陆小凤取出的芝麻糖,重新拿了块。陆小凤也不恼,笑嘻嘻地自己尝了,又示意薛红红继续。
“别的没了。”舌尖推搡着芝麻糖,薛红红含糊不清道,“我又不准备嫁给狄青皎,打探他母亲做什么?”
陆小凤挠了挠脸颊,他总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放薛红红身上却又莫名合适:“你不准备嫁给他?”
“他又没打算娶我。”并不喜欢这个话题,薛红红的眉目带上些许不耐。但想到狄青皎现在已经躺进棺材里,她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咱们别聊这个啦,不是谁都有仙子剑那样遇上爱情的好运气。”
“昔年江湖闻名的侠女仙子剑?”陆小凤回忆起这位前辈,顿时明白薛红红怎么突然提及这个仙逝的长辈:“她就是狄青皎的伯母,你祭拜过她了?”
裴信玉啜一口茶,她的目光在陆小凤和薛红红间摇摆,不由微笑。
裴信玉的父亲闵琅是清风楼逍遥阁的长老,每日不知经手多少份情报。她幼时是趴在父亲膝上,父亲温润念情报的声音是她学习闲暇的休憩,说句拿着江湖发生的事做教材长大也不为过。
谁知一朝穿越,所知往事统统抛在原世界,此时竟对此二人所提之人一无所知。这种新奇的体验让她颇觉世事奇妙。
“仙女剑是二三十年前的江湖侠女。”察觉出裴信玉的兴趣,陆小凤介绍道:“据说那一手仙女剑法尽得峨眉真传,颇为了得。”
“‘一见误终身。’当年狄侯追求仙女剑的花样简直轰动了江湖。”薛红红以手托腮,眼神带着些许憧憬。“当年那一栋满楼盛开的鲜花,至今还没有人模仿过呢。”
“不过嫁入狄府后仙女剑也渐渐淡出了江湖。”陆小凤淡淡道,“七年前狄侯辞世,不久后她也随之而去,二人很是情深。”
“退隐江湖的仙女剑专心事佛,狄青皎带我过去祭拜过,毕竟也算江湖女子。”
尽管现在说这话就没什么意思,但正是因为这次祭拜薛红红换了一头银饰,这才发现狄青皎对那凤凰挑心的兴趣。
“我知晓狄府里还有小佛堂也是那之后的事了。”
“原是如此。”裴信玉轻声道,“那么狄青皎的母亲?”
“她是官宦女子。”薛红红道,试图回忆狄老夫人父亲的官职,但失败了:“狄青皎说母亲喜静,让我避着她些。不过我看他此言不真,他母亲就是讨厌我。”
“怎么说?”裴信玉问。
“我是江湖人,她讨厌江湖儿女。”薛红红想了想自己与狄老夫人的接触,如上总结道。
“老夫人既然讨厌江湖儿女,以她的霸道性子又怎会常在佛堂捻珠?”自觉抓住了薛红红的毛病,陆小凤挑眉笑道:“更何况她还祭奠仙女剑,这可是你亲眼所见的。”
“霸道。”薛红红却猛地一拍手,眼前顿时一亮:“我就说总迷迷糊糊觉得是什么,就是想不出形容,原是霸道!”
“她这人很是别扭,不管心里什么想法,面上总是慈善。”陆小凤既无意解了她困惑,薛红红也便认真解释:“你别听她说话,她说话总那样不爽利,无聊。”
这种表里不一的人陆小凤见过,满嘴仁义道德,实则男盗女娼,就连在床上被捉奸都能吟出一句子乎者也。但男女有别,他一时不太能想象老夫人的情状。
“佛口蛇心。”裴信玉道,陆小凤豁然开朗。然而裴信玉已抬起那细长妩媚的眼睛来,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她刺你了?原话是什么?”
陆小凤在一旁干瞪眼,只觉得自己没能接入这场对话的频道。
“也没什么啦。”薛红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悄悄发红的耳朵,小声辩驳了一句:“她说她的,我也没往心里去。”
“就是一朵花长坏了,她感慨这花可怜。”薛红红的手指卷了卷散落的发丝,她凝视裴信玉的脸庞,声音又温柔几度,“偏偏生在府邸的偏僻角落,没有那个命,只能在污泥里零落下去。”
“有侍女恭维她心善,问她要不要让花匠好好照料,她却又说不必。”薛红红回忆道,当时狄老夫人似乎在看她,嘴角挂着捉摸不定的笑意。
“沾了泥泞还能洗一洗,但从花骨朵里生出来的污点,洗不掉的。”
“虽然我总觉得她在讽刺我,但放在那情景下那话也正常。”薛红红心平气和道,“我也没往心里去,不能跟死了儿子的寡妇计较。”
陆小凤的鼻孔发挥了他的作用:它喷出口气,把胡子吹翘了——你这是不计较的模样吗?
“原来如此。”裴信玉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去寻个朋友,有些事想问他。”
她说,并没有说这个朋友的名字。
不是她有意对这两人隐瞒,只是裴信玉也不知晓黑衣首领的姓名,尽管她心里已有些猜想。
她知道要上何处去联络朋友,但她也没去。
她先去了一趟杂物铺,又去了一趟城西,这才进了棺材铺。
药房后方的棺材铺。
在药房里守着的还是那个坐得规规矩矩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