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严依收到了录取通知。
她考上了这个区的重点初中十四中。
俞倾和严睢都松了口气。晚上,一家三口出去吃大餐。饭还没吃到一半,严睢就开始接电话,一个电话讲了20分钟。挂了电话,牛排割了没两下,手机屏幕又亮起,严睢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划来划去,开始各种回微信,一边跟两人有头没尾地瞎聊着。俞倾和严依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又无奈地相顾一笑。
习惯了。
为严睢这工作节奏的事,俞倾不是没和他吵过。严睢说,他可以不把工作的情绪带回家,可他不能假装工作不存在。上司叫到他就要吱声,有活就得干,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严睢说得对。俞倾无法反驳。所以从此以后,他不再反驳。
回到家,严睢合上房门,转头对俞倾道:“跟你说个事——”
“我也有事要跟你说。”俞倾打断他。
两人对视几秒。
严睢笑,“你先说。”
“我们分手吧。”俞倾说。
空气死寂了几秒。
“……什么?”严睢傻傻地反问。
“严睢。”俞倾说,“我们分手吧。”
严睢又笑了,笑得有点不知所措,“你……什么?”
“我累了。”俞倾在床沿坐下,很轻很轻地叹口气,“真的。”
他不想再在严依初中也继续当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叔叔”。
他不想再在每次极度愤怒、委屈、甚至快要发疯的时候,也要强行控制住自己,不停地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冷静。不能伤害所爱之人,就只能伤害自己。
他不想再每天在明明是最亲密的人面前踌躇、忐忑、猜疑,神经质得毫无安全感。
他痛,害怕,也疲惫。
他只想逃离。
勇敢或懦弱,无所谓。
严睢心里某根弦蹦地断了。
他知道,俞倾是认真的。
他一直都知道。
心底深处,他一直都知道这天会到来。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忽视它。
严睢轻薄干涸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为什么?”
俞倾抬头,望向严睢,“严睢。我爱你。”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说这句话。
我爱你。
我还爱着你。
“可我真的累了。”
“我不想撑了。”
“我们彼此放过吧。”
八年,够了。
第二天,俞倾就开始收拾东西。
分手可以简单,也可以复杂。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八年,这件事就变得很复杂。
俞倾尽量委婉,但并不掩饰地告诉了严依这件事。严依看了看严睢,又看了看俞倾,“爸,鱼爸,你们要离婚吗?”
俞倾微笑,“是分手。”
他们根本没结过婚,没资格谈离婚。
他们一起生活了八年。人生中最美好的八年。只是分手,不是离婚。
家里的东西,根本就分不清哪样是俞倾的,哪样是严睢的。
严睢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带走。”
俞倾:“包括依依吗?”
严睢:“……”
俞倾自嘲地笑。依依是严睢的禁区,不能拿这个跟他开玩笑。俞倾当然知道。严睢每一个雷点俞倾都知道。这八年来,俞倾一天一天地学会了怎样避免和严睢起冲突,怎么不惹他生气。
可当他不在乎的时候,严睢生气干他屁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用在一段关系里同理。严睢并不在意俞倾的揶揄,又说:“你可以找到房子再走。”
俞倾:“我订了一个月的民宿,够我找房子的了。”
严睢:“……你的东西——”
俞倾:“放心,我行李不多。”
所有东西都可以重新买。买不了的,也是他带不走的。
最终,俞倾只拿走了常穿的衣物、一些私人用品以及自己的所有画作,除了挂在严依房间里的那两幅。他告诉严睢,其余的东西,严睢想怎么处理都行,直接扔了也不必知会他。
俞倾走的那天,严依从电梯里冲出来,搂住俞倾,小脸埋在他胸膛前,哽咽着问他:“鱼爸……你能不能别走……你能不能别走?”
俞倾呆呆地被严依搂着,严睢在后边缓缓走过来,隔着严依的背影,与俞倾遥遥相望。
“是不是我不够好……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逃课,不跟你们顶嘴,再也不撒谎,再也不在被窝里偷看小说了……你能不能别走……”小姑娘在俞倾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引得路过的大爷大妈频频看过来。
“依依,你很好。”俞倾揉着小姑娘的脑袋,“你永远是鱼爸最好的女儿。”
“不够好的是我……是我们。”
俞倾好不容易把严依扒开,不敢再回头。
不敢去看依依那不舍、绝望、甚至怨恨的目光。
这一刻,他真切地怀疑起自己当年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