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睢:“……什么?”
小严依天真无邪地像在讲故事,“我妈妈死了,爷爷死了,你爸爸也死了……”
严睢被小孩子的话说得浑身发冷。自叔叔去世后,严母常常跟严睢絮叨从前的往事,久到他爹在世时如何,他叔在世时如何……严睢习惯了,也理解对于他母亲这个年纪的人,已没有什么未来可言,过去就是一切,他再不爱听也就是人工屏蔽,时不时配合地回应几句。可家里这些个糟心事,严睢绝不对小严依透露半句。
才几岁的娃,严母平常都跟她说些什么……?
严睢意识到情况的严重了。
其实早就隐隐意识到了,然而如今,不得不直面了。
他不能再把严依甩手交给严母了。就算堂姐放过他,他也过不了自己这关。
他决定正式领养严依,自己当严依的父亲。
这就意味着,他不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单身男人了。
他将是一个带着女儿的男人。
母亲有隐性心理问题,刚上幼儿园的丫头嗷嗷待哺,为此他放弃了读研,即将要进五百强大厂实习,如无意外,实习期结束之日,就是他正式开启社畜模式之时。他的生活,从此就将是无尽的带娃、养老、996。刚踏出社会第一步,还没成家,就光荣地成为了中年夹心层的一员。
他没骗俞倾。约会,恋爱,他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资本。
他喜欢俞倾。可他没有办法。
他无能为力。
还好他们只见了寥寥几次面,感情还没深到谁会为谁伤心的地步,同样也没还深到谁能要求谁为自己付出、牺牲的程度。就像他对俞倾,也只敢说“喜欢”。
严睢想,如果换个时间,换一种情形,甚至换一种人生,他就是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如若那样遇上俞倾,他也许会全力以赴。
他会全力以赴。
可是,不存在这种“也许”。
严睢没再看俞倾,漫无目的地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笑得有点苦涩。
俞倾凝视着昏暗光影里严睢凌厉的侧脸,他一直觉得很强大、很自信、很游刃有余地承担着身上所有责任、照顾着身边每一个人、也从来强势又温柔地照顾着他的这个男人,看似锋利的轮廓下,此时此刻,在他面前一览无余地暴露着无所适从。
他想抱抱严睢,告诉他,没关系。想哭也没关系。
严睢把矿泉水瓶搁到一边,“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俞倾的思绪从那个不存在的拥抱里抽回来。
他明白。
严睢这话一说,他们的关系,也就仅止于此了。
停在朋友这里,不多不少,刚刚好。不必撕破脸皮,不必江湖不见,不必他日偶遇也要假装客气。
可以光明正大、不必顾忌任何尴尬与难堪维持着这份交情。或者说,至少无需躲避这份交情。
以朋友的身份。
俞倾也笑,“好。”
他补充一句,“你也是。”
竟有点如释重负。
不用再心猿意马、胡乱揣测了。
之后日子照常过,严睢和俞倾都很默契地不再互相联系,彼此只安分守己地躺在对方的通讯录里,静静地等着被岁月遗忘。
就在俞倾以为,他这辈子和严睢都不会再说上一句话的时候,严睢的电话来了。
严睢问俞倾这周六有没有时间,空闲的话可以来他家吃个饭,小丫头想他了。
俞倾意外得一时接不上话。
严睢也知道自己唐突。现在将近年底,距他们上一次见面早过去了大半年,俞倾必定已有了新的生活,说不定……还有了新的爱人。
换作他是俞倾,他都莫名其妙。
严睢连忙说:“没事,我就随口一提,你要有事忙就算了。”
俞倾却问:“依依……还记得我?”
小孩子忘性很大,小严依这个年纪都不知道记事没有,他和小严依统共就见过那么两回,俞倾想当然地以为,小丫头早就忘了他是哪根葱了。
严睢在那头愣了愣,噗嗤轻笑,“怎么不记得,丫头还念叨着跟你拉过钩的事儿呢。”
俞倾一时沉默。
这大半年来,他忙毕业,忙工作,忙搬家,忙挣口饭钱,忙着只身在一座大都市挣扎立足,就像他觉得小严依会忘了他一样,他也快忘了严睢是谁了。
也忘了为一个其实还不那么熟的男人失落、辗转是什么傻逼感受。
现实告诉他,有那个心情45度角仰望天空让悲伤逆流成河,都是给闲的。
可是,他以为自己已放下了的人,还记着他。
“好啊。”俞倾说,“我周六有空。”
严睢在那头顿了两秒,“那,周六晚7点?”
“行。”
“好。到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