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
“里德尔先生。”
“汤姆·里德尔!”
里德尔终于回神,看到身边站着的草药学教授——比尔利,正略带不悦地低头看着他,“感谢梅林,我的声音终于传进了里德尔先生的耳朵里,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上课二十多分钟以来第一次让你真正把眼睛放到我身上。”
确实。里德尔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温室里上草药课,而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一把疙瘩藤,上面的荚果已经全部被他摘下来扔在地上,他的手指正在一截一截地撕扯藤蔓上的茎叶,指缝间全是蓝绿色的黏稠汁液。
比尔利还在继续念叨:“我的要求是给荚果挤汁,不是替疙瘩藤碎尸,汤姆,这是你第一次在我的课上犯错——还是如此低级的错误。”顿了顿,长久以来对里德尔的好感还是让他放缓了语气,“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温室里面是有点闷,头晕的话可以去旁边休息一会。”
思绪其实还没有完全回笼,里德尔条件反射地抬起两边的唇角,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被突然翻涌上来的一股厌烦情绪拖拽了回去。
装出一副恶心的好孩子模样,对着根本不在乎的人说漂亮话,这样的行为他已经腻味透了!他现在根本不想在别人身上浪费一丝半点的力气。
幸好所剩不多的理智拉住了里德尔,没有让他暴露出所有本性,他只是垂下眼睛作出疲态,稍显冷淡地说:“抱歉,教授。”
“哦,”里德尔的反应让比尔利有些错愕,“没事,当然,只是一个小失误,我相信你接下来会好好处理的。”
里德尔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性格本就不算强硬的比尔利被他的反常弄得有些气弱,一边走去看别的学生,一边时不时狐疑又担心地看他一眼。
完全不在乎比尔利会怎么想他,里德尔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扭过头,看向蹲在他旁边的菲奥娜。
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给疙瘩藤上的荚果挤汁液,手上的动作技巧比教科书上教授的更为精妙,轻而快地顺着一整根藤蔓挤下来,除了食指和拇指尖上染了一点颜色,两只手都还是白净的。
注视着那一小片从垂落的灰发后露出来的苍白侧脸,里德尔的心情不知不觉地平静下来。
菲奥娜有时会让他联想到一座弃置不用的古老灯塔,不管狂风掀起的浪潮有多汹涌,她总是静默地矗立在风暴的最深处。被抛至浪尖的船只看不见她,她也不在意那些随着拦腰折断的船舷一起沉入海底的人,她甚至不在乎漫涨的潮水是否会淹没自己。
暴风雨席卷天地,她始终声色不动。
而他,则是她的守塔人。
深渊之中,他与她共沉沦。
“再发呆的话,下课前交不了作业了。”
轻而细的声音飘了过来,里德尔眨了下眼睛,看到菲奥娜面前的小桶快要满了,便把自己的空桶换了过去,在她瞥过来时露出一个无辜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看了他一会,菲奥娜冷不丁冒出了一句:“真想看看你的阿尼马格斯是什么。”
阿尼马格斯?里德尔愣住。他没练习过,因为他不觉得变形后会沾染动物习性的魔法有值得掌握的必要。
不过既然菲奥娜好奇,他试一下也无妨……但她为什么会突然好奇这个?
“你觉得会是什么?”
菲奥娜短暂思考了一下,“我希望是寄居蟹。”
寄居蟹?这玩意和他有关系吗?
里德尔实在搞不懂菲奥娜诡异的思维,“为什么?”
“想看你变形后会找什么做房子。”
“……”里德尔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试着往那个方向努力。”
“我随便说的,你别当真。”菲奥娜转过头继续处理手里的疙瘩藤。
里德尔无语了一会,短暂散去的阴云又缓缓凝聚在他的眉心。
下课后,里德尔没有和菲奥娜一起去礼堂吃饭,他独自去了校长办公室。迪佩特看到他有些惊讶,但还是对这个自己十分喜爱的学生表示了欢迎。
进门时里德尔的视线隐蔽地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格兰芬多的宝剑,但他看到了摆在架子上的分院帽,又破又脏的帽子正有规律地起伏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那个隆巴顿便是从这里面取出的宝剑,斩杀了纳吉尼。
对上迪佩特隐隐询问来意的和善目光,里德尔露出了略有些踌躇的表情,似乎是在犹豫自己即将要说的话是否妥当,迪佩特见状对他鼓励地笑了下。
“作为校长,我很乐意帮我的学生解决任何难题——除了教授布置的作业。”他幽默地说。
里德尔捧场地笑了起来,然后下定决心般地道:“先生,我这次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些事——有关霍格沃茨的创始人之一的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家族及事迹。”
迪佩特面露诧异:“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里德尔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迪佩特,迪佩特打开看了两眼,很快反应过来。
“这莫非是……”
“是的,先生,这是斯莱特林的挂坠盒。”
“怎么会在你这里?”
“来自一位善良的老夫人的馈赠,”里德尔坦然道,随即又轻轻一叹,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同时,它也是我母亲的遗物。”
没有意外地,迪佩特的关注重点全部落在了后半句。
“遗物……这么说来,难道你是斯莱特林的后人?”干瘪瘦小的老人忍不住站了起来,像是第一次见到里德尔一样仔细地打量着他。
办公室里打瞌睡的画像们也都惊醒,明明头伸不出来,还要睁大眼睛努力从画布里往外探,嗡嗡地讨论着。架子上的分院帽也打了个激灵,扭动着身体叫道:“哪呢,哪呢?我听到了萨拉查的名字!”
“安静!”身体一向虚弱的迪佩特强撑着大声命令。
画像们不情愿地闭嘴,只有一个留着山羊胡,颧骨很高的某任校长没及时收住声音,激动地嚷嚷着:“显而易见,上次阿不思和你讨论的时候我就说他肯定拥有最纯正的巫师血统,迟早会有大出息的,还有比斯莱特林的后裔分到斯莱特林学院更正确的事情吗?”
邓布利多?他和迪佩特讨论过他?
里德尔不动声色地垂眸。
“真令我惊讶,菲尼亚斯,”一位女校长冷冷地讽刺,“我还以为在你心里布莱克才是魔法界最纯正的血统呢。”
“肃静!”迪佩特再次提高音量,等办公室终于恢复了安静,他才微喘着气,对里德尔挤出一个比平时更为和蔼的笑容,“好了,亲爱的孩子,继续说吧。刚刚说到哪了?”
“您问我是不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人,先生。”里德尔说,“对此,我的回答是——是的。”
不等迪佩特做出反应,他换了腔调,直视着校长用蛇语说:“分院帽,听着,你曾经的主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他最信任的挚友——你应该知道是谁,他有话想要问你。”
眼角的余光里,闭上嘴的分院帽激动地扭成了麻花,显然,它能听懂里德尔说的蛇语。
“哦,蛇佬腔!”迪佩特颇有些敬畏地感叹了一声,“你刚刚在说什么?”
“做了个自我介绍。”里德尔微赧,“并非为了卖弄,只是蛇佬腔是斯莱特林后裔最为直接的证据,所以我才想以此证明。”
迪佩特不是个坚定的纯血主义者,但一个拥有传奇姓氏的优秀小巫师,理所当然比一个来自麻瓜世界的孤儿更让他感到亲切与喜爱。
他坐回办公椅上,亲热地招呼里德尔喝果汁,好奇地询问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身世。
里德尔早已经编造好完美的故事,娓娓地说起自己母亲是如何违抗家庭为爱私奔——没说是跟一个厌恶巫师的麻瓜,又说她是怎么独自在孤儿院生下他——父亲大概或许是死了吧。
根据母亲留下的遗书,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血脉承袭自伟大的斯莱特林,但他担心家族并不认可自己,所以一直低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没有向身边的人炫耀。而在这个圣诞节假期,他偶然发现自己母亲家的人已经死光了,他似乎是斯莱特林最后的遗脉,这才想找校长打探一下他的家族往事,以及他是否真的没有任何亲属。
听完里德尔的叙述,迪佩特十分感慨,并再次认定里德尔果然既优秀又谦逊,才华品德都无可挑剔,身怀珍宝而不露于人,实在难得。
“你的请求我十分理解,如果我有个四巨头之一作为祖先,我也会急不可待地去调查他们的辉煌往事的,虽然我在这方面了解不多,但……”
“我了解!”分院帽尖叫着打断迪佩特的话,“论起萨拉查的事,除了另外三位伟大的巫师,还有比我更了解的吗?让我来和这个小家伙说!”
迪佩特既意外又尴尬地摸了摸头上仅剩的几根白毛,“好吧,我不应该把你忘了,那么,分院帽先生,就请你来和汤姆讲讲那些藏在你肚子里的古老故事吧。”
就在这时,下午上课的铃声响了,里德尔连忙起身,急促地说:“抱歉,先生,我想我该先去上课了。”
“那等你下课后……”迪佩特笑着点头,然而分院帽再一次尖声插话,“把我带上,快点,小家伙!我要告诉你的事多得一个月也说不完,我可没耐心天天在办公室等你过来!”
“这……”里德尔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紧张地看向迪佩特,目露期待,“先生,这可以吗?”
迪佩特慈善地望着他,“当然可以,我完全尊重分院帽先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