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深陷绝境的人,才会将希望转投于神话和童话。”她望着里德尔,那双一向淬了薄冰的湛蓝眼睛像柔和的湖水,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汤姆,我让你感受到了绝望的痛苦吗?”
很轻的一句话,却像一颗石子重重地投进里德尔的心里,溅起各种复杂难言的滋味。他想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回档,一步又一步的妥协退让;想起了系统践踏他尊严的冷嘲热讽,让他几乎碾碎了牙齿的忍耐;想起了上一次的两年里,他每天日夜兼程,穿行在世界各地,一边躲避格林德沃的圣徒们的注意,一边像饥荒中的难民翻开每一块石头寻找食物一样,徒劳地从各地的历史记载和异闻传说里搜寻生机。
眼前的少女不知道他经历的这一切,但她似乎总能穿透他的皮肉伪装,凝视着他的灵魂——他肮脏的、堕落的、破碎后又重新拼凑在一起的扭曲灵魂。她嗅闻它,抚摸它,拥抱它,并发现了屈辱和疲惫在他的灵魂里留下的印记,于是她担忧地问:“你在痛苦吗?”
见里德尔沉默,菲奥娜又说:“不要为了我变成困兽,你是自由的。”
一直以来积攒着的、潜伏在爱意下蠢动的愤怒与怨恨,在菲奥娜轻缓的声音里逐渐消融,里德尔搂住她靠进了扶手椅,骨棱棱的瘦弱身体充盈了他的胸膛,让他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喟叹的踏实。
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到庆幸,里德尔发现他并没有因为所谓的爱而将卑劣的人格变得高尚,他嘴上说的是要替菲奥娜夺回她抓不住的东西,心里真正想的其实是要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想抓住她,留下她,他没办法忍受的只是失去她的自己的痛苦而已。
“我没有绝望,”里德尔顺着怀里人的长发从头抚到尾,低低地说,“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菲奥娜舒服地半闭上了眼睛,“那么,也许我们看到的一样。”
宽敞的扶手椅像半拢着的手掌,把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承托在了掌心。他们默默无言,却又比任何时候互相倾诉得更多。
在菲奥娜几乎真的要睡着的时候,里德尔稍微坐直了一点,打破了这个像是温甜梦境一样的氛围,清醒地走进了现实里。
“那么,我先去找邓布利多,他并不一定会直接答应,而且可能一时间也找不到尼可·勒梅夫妇,所以要早点去准备。如果魔法石制作的药剂对你没用,那我还是要考虑一下怎么集齐死亡圣器。”
“唔,”似乎讨论的不是攸关自己生命的事,菲奥娜懒倦地说,“既然你连死亡圣器都想尝试,为什么不试试以你的身份来说更容易达成的事呢?”
“你是指什么?”里德尔说,他没明白她的意思。
“萨拉查·斯莱特林留给继承人的遗产。”
“密室里除了蛇怪——”里德尔的声音戛然而止,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菲奥娜多次对着墙壁若有所思的画面,进而又浮现出密室里的墙壁和石柱上反复出现的雕刻。
——身躯盘绕的蛇怪并无威吓的凶相,而是头顶冠冕,目光幽邃。
里德尔想起重生后刚打开密室时,他曾打算从蛇怪那里探问出萨拉查的过往秘辛,想要通过萨拉查的行迹试着挖掘涉及永生的只言片语,但蛇怪思维简单,心智混沌如幼童,很难进行有效的沟通。而且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全部被菲奥娜拉走,就把蛇怪扔在冈特老宅那里负责看守另一个消失柜,偶尔也充当抚慰玩具逗菲奥娜开心。
再想想拉文克劳的冠冕,里德尔接触过它,深知它神奇的魔力,它由罗伊娜·拉文克劳施加了魔法,可以增加佩戴者的智慧,哪怕是最愚钝的蠢材,戴上它都能轻松学会本不可能掌握的知识,说出最富哲理的箴言。
那么,如果把这两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物联系起来,例如,给蛇怪戴上了拉文克劳的冠冕呢?
忍住立刻赶去试验的冲动,里德尔一面欣喜,一面又轻轻地捏了一下菲奥娜的后颈,半真半假地埋怨道:“是有金子或者蜜蜡封住了你的嘴唇吗?你完全可以早点提醒我。”
他也是服气,论起隐藏自己心思的功力,城堡里的石像都要对菲奥娜甘拜下风。
菲奥娜抬起头,表情十足的无辜,“原来你是真的没想到?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向你确认过蛇怪头上的是不是拉文克劳的冠冕。”
里德尔:“……”
“而且冠冕还不知道遗落在哪,早说出来你也只能空想。”
终于抓住菲奥娜的一个小小疏漏,里德尔自觉扳回一城,愉快地亲了她一下,“那你就错了,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