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里德尔理应感到狂喜,可与之相反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忧惧在心中弥漫开来。仿佛行走在漆黑夜里的独行者看到前面突然出现一点亮光,首先冒出来的情绪绝对不会是高兴,而是惊疑。
前六次机会耗费的时间叠加起来将近五年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但足以里德尔掌握一个算不上是规律的征兆。
每当他觉得成功唾手可得时——很难不怀疑里面有系统的针对——就会发生他完全无法转圜的意外,或是走进不能回头的死路。
以前落子还有反悔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已经全无后路,前有悬崖在未知的方向,后有死神的镰刀在不断挥舞,他既不能停下,也不能慌不择路,往前迈的每一步都感觉是行走在即将断裂的独木桥上,底下的深渊里有一张满是利齿的巨口准备好迎接他的坠落。
里德尔其实也曾设想过一个可能,也许他根本没有重生,更没有什么系统什么任务,连菲奥娜这个人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幻象,一次又一次的回档就是为了惩罚他弑亲、屠戮、分裂灵魂的邪恶重罪,欣赏他徒劳挣扎的丑陋姿态。
但他向来不去浪费时间论证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就算真的只是一局必输的游戏,他也做不到温顺地伏在断头台上,任由铡刀缓缓地、戏弄般地落下来,砍断他的脖子。
更何况,菲奥娜的命绳死结还没找到解开的办法,刀落下来,滚到一起的可能是两个人的头颅——这一幕太具有讽刺效果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在脑中一掠而过都叫他难以忍受。
“你好像很焦灼,”菲奥娜敏锐地察觉到了里德尔的心情,她注视着他,带着以前很少见到的关切意味,“你在忧虑什么?”
里德尔本想一笑带过这个问题,但菲奥娜的语气明晃晃地在说“告诉我,我帮你解决”,虽然有种把他放在需要施以援手的弱势地位上的态度,但其中包含的在意微妙地让他觉得受用。
想了想,里德尔坦言道:“对于怎么才能让你活下来,目前我还束手无策。”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并向另一个人表露自己在某方面的无力——他总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也强势地把这个想法灌输到所有人的脑子里。可在菲奥娜面前,他不再介意表现出自己没有那么的完美与无懈可击。
没有问里德尔是怎么知道她身上的状况的,菲奥娜想了想,问:“你不会在没有充足行动的前提下得出这样的结论,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试验过某些方法?”
里德尔没有否认,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直指重心地问:“你手里还捏着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手段吗?”
斟酌了一下,里德尔提出了魂器。
“魂器?”显然菲奥娜还没看到那本让里德尔心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书。
里德尔和她解释了一下,还没说到会造成的负面后果,菲奥娜就断然拒绝了。
“为什么?”里德尔不意外菲奥娜的态度,但他想知道她到底是因为抗拒永生,还是洞察了其中的陷阱,才对魂器的诱惑不为所动。
菲奥娜对里德尔投以诧异的一瞥,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这让里德尔略有些狼狈地向旁边偏移了一下目光。
她宽容地放过了他,淡淡地说:“在我的认知里,免费的东西向来是最昂贵的。如果永生只需要献祭别人的性命就能坐享其成,自己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个世界将不存在意外、病故、和老死,只剩下谋杀。而且就已知的历史来看,除了尼可·勒梅夫妇利用魔法石大概能将寿命延长到不可预知的长度,还没有哪个人类是以‘永生’为成就得到记载的。”
里德尔突然被点醒了,“对了,还有魔法石。”
怎么会忘了还有这个东西的存在?虽然他一直不屑于依靠可以轻易被夺取的东西永生,但魔法石说不定对菲奥娜有用!
“邓布利多认识尼可·勒梅夫妇,哪怕借不到魔法石,向他诚恳地央求一番的话,应该可以拿到一些用魔法石制作的长生不老药。”
里德尔的语气因为激动而轻微变调,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央求”的字眼,但他看到菲奥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沉静而温柔。
她微笑着轻声说:“尼可·勒梅夫妇只是长生,没有不老,足以证明魔法石只能提供基本的维持生命运行的力量,而没有永葆青春的神奇能力。而我的生命力是从灵魂的缺口里流失出去的,并且远远超过了身体的衰老速度,很难说魔法石制作的药剂能对我产生多大的作用。”
遽然降临的希望又被遽然收回,希望落空的里德尔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甘心地说:“总要试一试。”
“那就试一试,”菲奥娜点点头,轻巧地转移话题,“还有别的吗?”
里德尔又说了死亡圣器,菲奥娜听到这个,便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枚华贵古朴的黑宝石戒指,仔细端详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抹笑意掠过她的嘴唇,紧跟着却又发出一声轻而沉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