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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野象临门 心猿入彀

天兵下界索杨莲,老爷手段大无边。

众神纷纷皆败北,唯有二郎将我盖。

自是贤妻有贤心,几次临危她都在。

悔恨邪迷狐狸鸡,冤杀结发美娇妻。

复听怂恿反天庭,太上老君两相息。

飞花殿下查牌官,一生污名自此盘。

不甘心顺遭耻辱,私盗王母彩衣还。

一等奸臣毒计险,诓吾上界任通天。

守庙拒敌二郎神,不管桃山母子怜。

隔岸观火正欢甚,圣祖庙里遗书碰。

天地皆有仙做主,神权半点无我份。

老爷一怒刺天台,大神小神皆无奈。

护道真人来救驾,百千回合皆不败。

如来佛祖自西来,手握重权惹祸灾。

北海峰下常哭诉,掌权山里泪心塞。

舍利尊者良言告,追随释子唐三宝。

法名赐作袁空幻,护师南游取经早。

一百年来岁月深,日日相期日日沉。

何期今日在眼前,万求师父救我生。

三宝见他情深意切,深信不疑,生了慈悲心肠道:“你受此磨难,贫僧深感同情。只是我没有推山之能,如何能救你出来?”

言未了,海中沐浴的沙婆上得岸来,道声:“此事极易,等我把山挪开,小狨儿却自己出来也。”

太圣又将眼一瞥,只见三宝后边站着个母象精。见她怎生模样:

顶戴头巾,身着短衽。肥头如滚石,大耳如蒲扇。两只猪眼无巩膜,一条蛇鼻有挂钩。膀大腰圆肉抖抖,四肢如柱可撑天。话不温柔,舌摇唇动莽汉音。体多呆滞,跳舞扭曲皆不能。举步常将地踩裂,喝水能把海吸干。防身一条迅雷鞭,打在人身似雷劈。莫道大象肥无用,原来前世降佛陀。

且说沙婆摇身一变,变作巨大山神像,弓腰贴背,两臂搂着山岩,鼓足全身气力,都一次次泄了。拿出宝鞭时,太圣讥笑道:“露牙象,你偷的是谁家放羊鞭子?”沙婆道:“蓝眼猿,你不识我宝鞭。我这鞭:

长拟天线,硬比金坚。快如闪电,声如雷剑。打在人身火光四溅,顷刻化作焦炭。此鞭能为天开道,被我修成迅雷鞭。一鞭下去天色变,二鞭下去地塌陷。三鞭四鞭成粉面,五鞭六鞭骨灰殓。一路相携多捷便,不惧毒魔妖作孽。”

太圣叫道:“露牙象,少嚼舌根,快动手放我出去。”沙婆推开长老,运臂力,解下迅雷鞭打了几百鞭,直打的阴风阵阵,沙石滚滚。那掌权山依旧岿然不动,太圣心酸,长老无助。俱悲怆间,天降金光,视之,乃护法八大金刚也!金刚半空中吼道:“唐释子休悲,袁太圣勿恼。我奉如来法旨,特来开山施救。自古道:皇帝不差饿兵。请问唐释子是半开?是全开?”

三宝问道:“半开如何?全开如何?”金刚道:“所谓半开,就是我等作法将此山搬开一条缝,让太圣自己出来,布施五百。所谓全开,就是我等把山收回。太圣不用挣扎费力,自可得救,布施一千。”太圣直嚷道:“俄被压了一百年,身疲腿乏,气力全无。半开了都挣脱不出,不如全开了吧!”三宝叫沙婆自行李担里取出一千,交奉金刚。八大金刚点了数目,各自作法开山。那山摇摇晃晃,歪歪扭扭俞变俞小,化作一个‘权’字收在金刚掌中。

却说袁太圣恢复了自由身,不觉热泪盈眶,满天狂喊:“俄自由了!”你看他飞云直上,慌得天兵抖擞。跃地幽冥,惊得鬼卒缩头。那太圣正如脱缰野马,肆意驰骋。听得三宝唤他,却才翻个跟头跳将回来。三宝拉住太圣之手道:“徒弟呀,如今你灾满得释,入教沙门,我便与你摩顶受戒,与你起个法名,早晚呼唤。”

太圣快口快语道:“不劳盛意,舍利尊者已为弟子赐名空幻。”三宝欢心道:“如此甚好,你师姐叫空心,你叫空幻,俱是我法门宗派。为师看你像个避雷的行什,给你起个诨名,唤作狌儿。你全身毛长,爪长,污垢,已犯了佛家五种毁辱。”沙婆照顾师弟,早在行李中搜出几件僧衣僧帽,给他换上。太圣抱怨道:“这破烂衣服怎么穿得?”三宝道:“我出家人本该穿此粪扫衣,以绝贪念。你入我空门,就当放下我见,入佛知见。”空幻心虽不悦,也俱接受。只好戴上朱顶禅巾帽,穿上百衲粪扫衣,踏上六洞罗汉鞋。这正是:

百年灾满自由僧,入彀沙门苦难恒。

从此图名私顾我,南游路上冷无朋。

长老收拾停当,叫沙婆抱上了马,敦促徒弟前行。沙婆挑着担,牵着马。边走边喊师弟,逗他玩。谁知他竟恼了,指着沙婆谩骂道:“你是哪里的母猪婆,插大葱装象?我乃先天十子,诸天之长,安能屈居你之下?”长老勒马止步道:“沙婆入门比你早,所以是你师姐也。”太圣冷笑道:“高位以能者居之,岂可让给尸位素餐之辈?”长老道:“你还不知他的底细哩,沙婆乃佛象也!昔日,佛陀之母摩耶夫人怀孕之时,曾梦到白象入及腹中。醒来即生下佛陀,即当今佛祖也。”

太圣因记恨如来压他,不由脱口道:“怪不得都是肥猪赶大象的身子,原来是食言而肥。”长老瞪他一眼道:“你这蓝眼猿、三花子,怎么连佛祖都敢辱骂,罪过,罪过。”太圣问道:“师父,你去哪里取经?”沙婆接过话茬道:“狌儿小弟,舍利佛不曾告诉你么?师父要往南海普济寺取经。”又紧着问:“有多远?”沙婆道:“九万六千里地。”太圣欢笑道:“近得很,近得很。师父,待徒弟送你一程。”说罢,伸开两臂化作翔云翅,提着唐三宝就飞到九天云上,掠过风云无数,向南去了。

那长老在天上战战兢兢,魂不附体,闭着眼睛张牙舞爪,口里不停骂:“乃刀的蓝眼猿,砍川的三花子。卵不成的查牌官,不操塌的臭狌儿。”太圣任他骂,直往前飞。快到南海时,天降结界。还不停云,一个劲的冲。只听“咣当”一声,好似酒店转门碰玻璃,高楼镜子鸟触头。晕晕乎乎,摇摇坠坠掉了下去。半空中自有袁太圣搂着他落地,到了地面,一片深林笼罩,雾气弥漫,不辨东西。长老拉着太圣道:“徒弟呀,你背着我飞上九重天,眼看南海将至,如何便摔落下来?”太圣没好气的说:“不消讲,这定是那辩法征外道,舍眸得天眼的舍利佛作祟。”正说着话,天落一纸条,三宝接过观之,乃是:

欺心冒进不应该,证道真须步步开。

作弊还回三叉岭,路程八百再重来。

那长老眼珠子睁得突突的,看见‘三叉岭’几个字,好似锅灶上天——气炸了。拉着袁太圣看字迹,边看边骂道:“你这个侏儒野狖,蓝眼脞鬼,我好心好意将你从掌权山下救了出来。你不报答我,却来坑害我。”空幻搂着他脖子道:“怎么坑害你了?”

长老气得挤出泪珠儿来,嘴里哭哇哇的说:“你自恃法力无边,把我提在空中飞呀飞,丝毫不问我的主张。我也只道南海将近,待要感激你时。谁知你投机取巧,惹怒佛祖,设下结界,落地一观,原来又返回三叉岭了。你可知为师走的这两年路都白走了?狌儿呀,这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耶?”

长老哭性上来,吵吵嚷嚷,指指点点,好似娇女辱汉,婆子骂夫。空幻耳斥心烦,一把推开,跌倒在草丛里。说句:“你自去吧,不管你了。”复展翔云翅向东去,云上逢着沙婆。问:“小师弟哪里去?”空幻道:“回鹊华山。”沙婆道:“为何不去取经了?”空幻反感道:“那老秃驴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我好心帮他一举飞到南海,不期云路不通,重返故地。老秃驴怨妇般地说三道四,磨磨唧唧,令俄好不反感。你功夫比我好,你当了老大,今后就由你保护他取经去吧!”言讫,一展翔云翅,跨过东鹤神洋,到了鹊华山流金洞。

话表狌儿空幻来到鹊华山流金洞,眼前景象令他心碎,但见:

黄沙滚滚,白土茫茫,不见鹊华山蟒长,哪见流金洞里家。鲜花作枯草,香果剩枝光。飞禽走兽尸骸骨,被毛戴角尽消亡。可怜万千小猴儿,错跟了无德无能袁瑞郎,都与飞尘同埋葬。曾经旗帜满山扬,如今蛮烟瘴雨倍凄凉。当年势力正疯狂,如今秋雨冻秋霜。**江山虽是好,终究不如返故乡。泪中流下几多愁,都向黄昏泣夕阳。有诗为证:

心如刀斩怒如焚,故土亲人惨灭门。

背地天庭兵暗动,当时官梦已沉沉。

却说袁空幻目睹此状,两眼通红,抱着头嘤嘤抽泣,心里恨道:“这定时玉皇犬帝当年骗我上天升任通天太圣之时,他却暗地里叫真武大帝、托塔天王、武曲星君带兵来覆灭我巢穴。想我被困掌权山下,舍利尊者曾向我明言坦告,我当时还不信,谁知竟然是真的。玉皇犬帝,你欺人太甚,老爷不饶你。”

说着,左右两伸手,自腋下掏出降魔对金杵。左右手各持一把,飞上天庭,打入南天门。四大天王惊叫:“查牌官反天了也!”早报知玉帝,玉帝惊恐不安道:“三花子莫不是推翻了掌权山,自己出来也?”太上老君道:“唐三宝奉旨取经,路过北海峰,收了他为徒,八大金刚仗义收山,故得自由。他一定是看到自己的老巢被真武大帝、托塔天王、武曲星君荡灭,心生愤怒,故而打上天来。”

三人听了这话,立马怨声沸腾道:“老牛头休推的干净,你不要忘了,是你去招安的太圣爷。真到那步,我也不怕和你打这场官司。”老君吹胡子瞪眼道:“老夫奉旨招安,有何过错?”三人怒道:“感情只你是奉旨,我们就不是奉旨了?”

他几个大神争吵不休,天奴来回奔告:“查牌官打到飞花殿了,再打到飞凤殿、飞龙殿,就直奔灵霄宝殿也!”玉帝无将可派,太上老君道:“陛下何不再请佛祖前来收降。”言未毕,宝殿角落里站着两名银甲天兵,上来请战道:“我东旻雄兵百万,何必数次求助于西方?量一侏儒野狖,有何惧哉!”真武大帝不觉愤恨道:“你两个不过一介侍卫奴才,怎么敢妄动?与俺大臣们决议军机,该斩首!”

玉帝恕其死罪,亲问道:“你二人何方名士?可有五级三证?”二人跪道:“奴才二人无名无姓,何来名士一说?奴才二人法力平庸,更无拜师,由此没有五级三证,只能朝出站岗暮巡逻。”玉帝道:“似此岂不白白送死?”二人道:“奴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纵然是死,岂有恨乎?”玉帝大慰,赐名蔺守之、凌暮云。又叫太上老君开了兵器库,让二人选。蔺守之选了一件银戟月天戣,凌暮云选了一件金柄化天矛。

且说袁太圣怒气冲冲,在那横冲直撞,天兵天将不敢近前。太圣正向飞凤殿杀来,正遇到蔺守之、凌暮云。太圣只当他是小兵,不与他动手。谁知二人各举兵刃刺向太圣,这一刺,激怒了太圣,正是:

神兵在手敌佛刃,两家胜负两家争。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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