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无波的穆希言,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老师过奖。”
“太子是老夫最欣赏的学生,果真没错。对老师也下得去手。”
“学生还是很尊敬老师的,只是老师竟让孤失望了。竟要治孤于死地。学生很伤心。”
“是吗?那是老夫的荣幸。”常少卿依然双手背后,依然昂首站立在门口,面朝大门。
“既然如此,已经死到临头的老师,能否告知学生,你为何这般?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要扶持常将军?”声调变高,穆希言甚至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
倏地,却再次坐下。
阿丑就是沉不住气。
这句话,他要记住,他要冷静。
魏子风已经越过高墙,闪身进来。
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持剑在旁站着。
空寂平静,穆希言急躁片刻之后,依然耐心等待,最后的答案。
常少卿的姿势,从始至终都没变过,即使看到魏子风进来,也未曾有半点改变。
半刻之后,他总算开口,“老夫一生效忠又如何,老夫不效忠又如何?最终都不过是黄土高冢。”
“老师这是何意?对父皇不满意才造成如此局面?”
“老夫不敢。只是有句话,不知太子爱不爱听?”
“老师尽管直言,聆听教诲的机会,毕竟已经不多。”
“老夫不会苟活世上,在最后,有一句话进言给太子,作为你我师生一场的情谊:你母妃之死,另有原因。”
桌上的木匣,忽地一声闷响,掉落地上,一摞账册,铺散地面,夜风拂来,卷起几页,沙沙声响,不绝入耳。
“老夫到了地下,也会扰得你们父子不宁,哈哈···”
狂躁中全然不见往昔的谦和,当穆希言意识到不对时,屋内墙角忽然传来巨响,同时刺鼻气味,从院墙四周浓烈袭来。
魏子风大叫:“不好!有暗弹!”。同时拉住穆希言,试图迅速跳出房子。
巨响夹带着看不见的浓烟在院子弥散,他们看不到院墙和正门在哪里。
当江庹带着大队人马搜寻时,在院子的墙角,看到被假山巨石压住的两人。
整个府宅,瞬间成了巨洞一个,黑魆魆的洞口,宛如怪兽巨口,等着吞噬凝望它的人。
·
常少卿死了,留下的那句话,让穆希宛魂不守舍。
他真的沉不下心来。
娘亲的死因,本身就像一根刺,一直横亘在心头,只是这八年来,父皇不断地在弥补愧疚之心,给了他不少温暖和权势,让他渐渐尝试着不去计较。
本来沉淀下来的心绪,只是被常少卿一句话,便在平静中搅起风浪。
看来还是自己没放下。
不怪常少卿。
顶着一身灰土,穆希言魂不守舍地回到客栈。
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呆着,好好睡一觉。
本来他的床铺和舒晚柠是一个套间,可今晚,他只好去小四那,把他赶出来又找了一间。
他不想舒晚柠为他担心。
小四嘟嘴唠叨,“三哥你有病。”
“你···”
“就是有病,我要禀告父皇去,为了太傅一句话就扰乱心神。”
“随你吧,过两日准备回京。”恹恹然,扔下这句话,穆希言捂被睡觉。
“······”穆璟言举拳在他背后划拉,关上了门。
翌日。
舒晚柠没见到穆希言来她这,她想也许后续事情太多,太忙顾不上。
她也就没当回事,等着穆希言忙完了来找她。
哪知到了寅时,穆希言都没在她眼前出现一息。
到了第二日,便有了即将回京的消息。
她肯定是不想回去的,她的打算是过年开春后,去找宋成。
这个计划,她一直都希望能够实现。
眼见着该抓的人都抓了,这案子既然已经告一段落,自己便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这也算不给他分神。
等了半日,穆希言总算在午时进屋和她商谈回京一事。
见他神色倦怠,舒晚柠也有点心疼,起身倒了杯茶,柔声问,“案子可还顺利?”
捻住眉间的他,只是瓮瓮地点头。
见他这般神态,舒晚柠咬咬牙,“殿下回京一事,我已知晓,不过,我打算暂时不回去。”
穆希言顿即抬眸,惊愕提声,“姐姐你是为何?连你也给我找不痛快吗?”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桩麻烦事,已经了结,我便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些事情而已,怎么是给你找不痛快呢?”
“姐姐,你···”长叹一声,穆希言提起长袍,宽袖一甩,抬脚便走。
生气了,阿丑生气了,这是舒晚柠为数不多,见他生气的模样。
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舒晚柠长叹一声,望着雀鸟,掠过树杈,飞向白苍苍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