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希言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便追到定城一处东边的宅院。
高墙林立,石狮狰狞,门环已生铜锈,并不是时常有人出入的地方。
魏子风是把薛畴的十二岁私生子找到时,他才供出这么个地方。
富豪私生子,并无多大稀奇,特别是到了钱财只是个数字增加的定城首富来说,传宗接代,继承家业才是重中之重。
哪知家有悍妻,膝下只有一女的薛畴,不得不另辟蹊径,想点别的心思。
就这样,外室便有了,随后如愿以偿,儿子也有了。
在悍妻的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中,他和外室母子一直走到今天。
他嘴严,不太爱交际,饮酒也适量,一心只想着给儿子多挣点家产,所以,这么多年,知道他有私生子的人,寥寥无几。
可不知怎么的,从去年开始,便不断收到半截信件,其间不仅将他私生子的秘密说出来,还提到了许多他曾经做过的一些不太光彩的旧事。
起先他害怕,他恐惧,身败名裂是其次,主要是怕悍妻找外室女子算账下狠手,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就会白费。
不得已,抱着试探的口气,和对方联系过几次,哪知对方的要求很简单:只是要他一个名头,当个人前卒,按照薛畴的圆滑世故,知道自己是个顶包的,最后结果断不会多好。
但是,对方给出的后续条件,却让他甘愿当这个牺牲品,纵有再多钱财,也只是个商人,如果儿子能够入仕,加上家财傍身,自会如虎添翼,一路加官进爵。
击中人心的诱惑,让他成了死心塌地的棋子。
太子会来运河沿路查贪腐,他需要全力阻挠,甚至将其置于死地时,他便明白:自己这颗棋子,是个死棋。
当知道手下宋奇和他的人,竟在和太子交易时被突袭,他便知道:幕后者的后手,还备了后手,不是只有他薛畴一人。
既然如此,横竖都是死,那便死得物有所值。
哪知,自己千辛万苦扛下所有时,儿子忽然被带到冷牢。
最后的坚持和防线,瞬间崩塌。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么隐秘的私事,太子是怎么查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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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希言先让魏子风的人全线警戒,暗中埋伏。
他不太想让外人见到,自己和自己的老师针锋相对的场景。
甚至小四,他都不愿。
常少卿是他心中最敬仰的老师,排在所有老师的首要位置。
他甚至幻想着,自己登基以后,首辅的位置,只有常少卿能坐,哪知,竟是这样?
当猜到幕后者是常少卿时,穆希言第一个反应:怎么会?
他千思万想,断不会将这一系列的事情和自己尊敬的太傅联系起来。
他看起来那般倨傲,怎么会和贪腐联系起来?
又怎么会对自己暗下死手?
当时正值午后。
他去到舒晚柠房里,还饿着肚子的他,只让吉祥又端了碗粥来。
吉祥给舒晚柠换药,他便在边上既喝粥又看伤口。
伤口已经结痂,只需好换药两次便可拿掉包扎。
午后的定城,一片宁静,肆意的光已经照向木制楼道的另一侧。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听风的声音,看光的流转。
随意闲聊时,舒晚柠提到宋奇无意间透出的一句话。
“我这上面的人,还有人,还是和太子有关的人。”
就这一句话,舒晚柠当时给他分析出许多东西。
“殿下自己好生回忆,从身边人找找线索,兴许就能理清。”
穆希言当即也不避讳,把和自己有关的人全都写了下来,舒晚柠帮着他一人一人开始分析。
分析下来发现,只有近一年和太子走动忽然生疏的太傅常少卿,最有嫌疑。
原因只有一个:常少卿的儿子是武将,在一年前边关的一次作战中,严重失误,造成十万大军,只剩下五千人。
为此,琮阳帝大怒,不仅将其革职查办,还连带着太傅常少卿,被坐冷板凳,引得同僚另眼相待。
可这一个原因,也不能说他和运河贪腐案有关,正巧,京中来了密信。
密信中将常少卿和案件终于挂上,常将军正妻的父亲,正是管理运河款项的第一负责人,而这位负责人因一直抱恙家中,穆希言并未对他有所怀疑。
而这位大人,和薛畴,不仅是同乡还是同宗族的同辈。
所有的赃款,全都流向其子常将军暗中培植的队伍之中。
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可以推翻琮阳帝的契机。
一件事单看,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如果一旦联系起来,便可以串成一条线。
这条推论传到还在冷牢的魏子风时,不到半刻,薛畴全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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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虫鸣唧唧。
穆希言大大方方往里走,果然,正屋灯火正亮。
一捋白胡垂至胸前,一袭月色衣袍更显其道骨仙风,被抢来的黑檀木匣搁置在案桌一角。
一切都已明了,一切又好像正在迷雾中。
常少卿一如往常,声音平缓,“你来了啊。”
“是,太傅。”穆希言冷瞟一眼桌面,淡定坐下。
“还是学生赢了,老夫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