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寂静,残月如钩。
骆珩独自一人走在小巷的青石板路上。归家太晚,他担心萌萌醒了寻不到自己,抄了近道。
小巷里比别的地方更暗,远处窄窄的出口透过来半块黄色的光晕,那是大户人家挂在门外的灯笼。
公主府近在眼前,骆珩心情愉悦,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突然,出口处的光晕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阴影挡住了,冰冷如雪的白光一闪而过。
这是剑身反射出来的光。
骆珩脚步一顿,没有犹豫,转身就向后跑。
他身体虚弱没带武器,赤手空拳与人对打会吃亏,此处地形狭窄容易被人两面包抄,撤离是最好的选择。
小巷并不是死胡同,后面还有一个出口!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月光之下,剑光阵阵,寒意凛凛。
骆珩停步,看看左右躲在黑夜中的杀手,慢慢侧身,将背靠在墙上。
他有意拖延时间:“诸位是想致我于死地吗?”
没有人答话。
他又试探道:“那人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双倍补上。”
对面沉默。
骆珩心中一沉。最坏的情况莫过于此,专业的杀手,不是花钱请来的,是自己多年培养的,犹如最趁手的刀,主人一声令下,就毫不犹豫地斩向敌人,不可沟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骆珩慢慢放缓呼吸,手指探向腰间,将摸到的物什捏在手中,虚虚握拳,肌肉蓄力。
对战一触即发。
骆珩双指一弹,物什在空中划过,如同扣动的板机,迅速点爆了杀机。
一道剑光向物什劈过去,三道剑光吞吐着向他斩来。
骆珩等的就是现在。
小巷地形狭窄,但不是全然没有优势。杀手挤满了巷道,难以辗转腾挪,无法一拥而上。
只要能抢过一把剑,他背靠墙壁,就有坚守的可能。
他打草惊蛇,就是为了引动某个人先出手,看清对方的出招,他后手拆解。
电光火石间,骆珩已躲过两道剑光,手掌如铁钳般握住第三个人的手腕,一拉一扯,就折断了那人整条胳膊。
铮——
骆珩踹飞那人,横剑于前,架住了随后斩来的七八道剑光。
一击不成,对方改变策略,多角度不同方向朝骆珩刺去。然而出招有先后,骆珩背靠墙壁,稳稳立着,上挑,下劈,横挡,竖刺,总是恰到好处地挡住对方的剑势,仿佛能未卜先知。
转瞬间,两方已经过了将近百招。
对方看出骆珩的打法,却并不着急。他身体强悍,反应极快,但体力终究是有极限的,这样密不透风的格挡架招,他的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他体力不支,露出破绽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他们能犯无数次错误,他却一次都不能错。
若他耐不住性子,转守为攻,必会移动脚步离开墙壁,到时后背空门大开,一样是他的死期。
骆珩的体力的确已经快到极限。
若是往常,他还能坚守更长的时间,偏偏受了伤。挡住敌方众人进攻的每一招,看似神奇,其实就是计算。看剑光听剑音,计算出每一剑抵达身前的先后。他自小练武,功底深厚,只要搞清楚剑从哪个方向来,什么时候来,以什么形式来三个问题,必能稳稳架住。
但计算需要耗费心神,尤其这种急速、大量的计算像饕餮一般吞噬着他本已残存不多的精神,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更一进步地透支极限。
他更不能攻。
打草惊蛇已经用过了,他们不会再上当。
他出招进攻,只能朝一个方向,其他方向无法防守,轻则重伤,重则毙命。
攻是死,守亦是死。绝境之下,骆珩纵然心境平稳如水面,身体上却渐渐支撑不住了。
分明是锋利的剑光,骆珩看着,剑光边缘却渐渐模糊。他开始耳鸣,尖锐不间断的鸣声扰乱了剑音,思维迟钝,每一次计算都比从前慢了一点一点。
终于,骆珩漏算了一招。
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左肩,再迅速抽离。黑暗中,汩汩而出的鲜血染透了青色的外袍。剧烈的疼痛像一点火星,刹那间打破了摇摇欲坠的平衡,他全身的血管仿佛瞬间爆开,腥甜浓稠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喉咙。
噗。
吐血的声音清晰可闻,如同他身体衰败的信号。
骆珩的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下。他拄着剑,仍然不肯让自己摔倒,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这么死了吗?
三里外就是公主府,萌萌还等着他呢。
他扔了买给萌萌的桃花簪,还想着重新赔她一个。
真是不甘心啊。
失去了人生,被操纵着成为了高天珩,死在这么一个可笑的世界。
真的——不想死啊!!!
时间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