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欣离开后,俞怀生时常心神不宁,一人立于古榕树下发呆,秋去冬来寒风透过衣衫刮刺着俞怀生的身子。
人活一世有诸般无奈,来去皆不由己,俞怀生觉得自己或许便不该降生这尘世,他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降生于堂堂阁老世家,旁人艳羡不及,只道他幸运,却不晓得其中牵扯。
阁老大儿俞继之聪慧有才,文武双全,只是年近三十,一直未有子嗣,阁老只得做了决定,把小儿俞继缶的儿子过继给俞继之,这孩子这便是俞怀生。
俞怀生虽生于俞继缶房中,可父亲无能,只得将俞怀生过继。
过继后大房俞继之和其妻金氏虽对俞怀生照料有加,但终究是隔着一层骨血,不甚亲近。
亲生父母见到自己,只是远远看着,不敢靠近,生怕与他有了感情,再难割舍。
俞怀生自小便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若是就这般过下去,也许会与许多官贵子弟一般,有一个不错的官职,到了年纪娶妻生子,了此一生。
奈何天子一朝令下,曾经赫赫有名的俞少程阁老被敕为庶人,其长子长孙皆要入寺庙中作佑庙僧者,前途无量的俞继之一朝断了前程,毁了终生。
而他名义下的儿子俞怀生,他的人生尚未开始,往后只能守着青灯古佛,伴着戒律清规长大再至终老,终其一生他都没有选择的权利,被动着往前走。
彼时俞怀生才四岁,被生母苟氏领着去大房,那时的俞怀生已是异常聪慧,全不似二房的孩子,他知道此行的目的,如今踏进大房这院门,他往后便再也不是俞继缶和苟氏的孩子了,不是二房的大少爷。
年幼的俞怀生被苟氏领着,小小的手放在苟氏温暖的手心中,感受着最后的温暖。
苟氏身上背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俞怀生的衣物,苟氏走到院门口,蹲下替俞怀生整理衣领,双目微红的摸了摸俞怀生的脑袋,见有丫鬟迎了出来,匆忙擦了泪,领着俞怀生进院。
屋中俞继之和金氏早早在厅中等候,见苟氏带着俞怀生进来,二人忙起身相迎。
金氏见俞怀生只是站在苟氏身旁不言不语,忙取来馔盒,掀开盖子,里面瓜果点心香甜,金氏示意俞怀生吃果子,俞怀生只低着头不接。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苟氏替俞怀生接过果子,放到他手心,对大嫂金氏道:“这孩子比较慢热,过些时日熟悉了便好。”
金氏也笑着道:“你且放心把他交给我,我定不会错待他。”说着拉起原先苟氏牵着他的手,俞怀生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挣脱,随着金氏往一边去。
“弟妹,有劳你将孩子送过来了。”俞继之也同样笑着看俞怀生随金氏往一旁坐下,喜他不哭不闹的懂事模样。
“兄长客气了,这孩子不爱说话心思沉,还请大嫂晚间多为照看。”苟氏怕俞怀生换了陌生地方,睡不安稳,方有此言。
金氏在一旁虽逗弄着俞怀生,但也留了一耳朵在这边听二人说话,闻言忙道:“我今夜陪着他睡,你放心罢。”
“我们会照顾好怀生的。”俞继之也答道。
苟氏不愿再多逗留,站在原地看着俞怀生道:“怀生你要好生听话。”说罢声音有些哽咽,便不再说下去,转身离开。
俞怀生挣脱金氏,跑了两步大喊道:“母亲!”
苟氏脚步微顿了顿,后又加快离去,直至瞧不见其身影。
俞怀生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那里再没有母亲的手温暖着自己了,这时手忽然被金氏牵着,俞怀生抬头望着金氏。
“母亲在这着呢。”金氏满是慈爱的对着俞怀生笑道。
俞怀生知道以后他便再也不能称苟氏为母亲了,需称她为婶娘,而他的母亲便是眼前这个女子。
这是所有人商议决定的,可从没有人来问过他本人是否愿意,俞怀生被金氏拉着进了寝屋,临走前最后回望屋门一眼,却没能看见他想见的人。
往后大小家宴或是在路上碰见俞继缶和苟氏,二人为着避嫌,也都对俞怀生淡淡的,不曾上前亲近。
直至来年苟氏诞下俞怀柳,俞怀生才晓得苟氏早已怀胎,这才答应将自己过继给大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金氏没生养过,不晓得体贴照料孩子,只是将些吃食衣物一味的送到俞怀生屋中,便觉是照料。平常更多的心思放在与女眷交际应酬上,要为丈夫的仕途做好配合,所以并没大有空闲时间来管俞怀生。
后来在一个中秋月圆之夜,大房的席宴才散了,金氏扶着微醉的俞继之回去,遣了个婆子将俞怀生送回他自己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