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怀生听话的与金氏和俞继之行礼告退,由着婆子拉着自己往小院里去。
忽而俞怀生瞧见远处二房院落灯火通明,似还未散,终究是挨不过对生母的思念,对身旁婆子道:“李嬷嬷,我要喝甜汤。”
那李嬷嬷正打算赶紧把这小主子哄睡,房中还有其他几个婆子等着自己去摸牌,昨个儿手气好赢了不少彩头,今天白日里想了一日,正是手痒。听闻这小主子还要喝甜汤,便有些不耐。
“我的小祖宗,方才席上已经吃了不少,此时在喝甜汤怕是腹中要积食,还是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便与你送甜汤来可好?”李嬷嬷温言哄劝着,心中急得不得了,只恨不得立时便坐在牌桌旁。
俞怀生虽小,但到底是有主家气势道:“我现在就要,你若不给我做,我立马去回了母亲。”
李嬷嬷闻言,忙吓出汗来,道:“好好我这就去,少爷您先回屋等着,我派人去做。”碍于金氏,李嬷嬷只好应承下来。
俞怀生见好就收,回屋坐下乖乖等候,李嬷嬷出了门顺了游廊往厨下去,一路上连个丫鬟都没碰着,不晓得躲到哪里去偷懒,无奈只得自己亲去嘱咐一声。
只是还没到厨房,便被另一个婆子拉住道:“等你好些时候了,在这磨蹭什么?可是昨日赢了钱,今天便不敢再打了,怕在把钱全输了进去不成,这般小心。”
李嬷嬷教这婆子说的上来劲头道:“谁个说的,看我今日不大杀四方,把你们赢得连条汗巾子都不剩。”
说着二人相携离去,李嬷嬷也全忘了此番到这要做什么,满脑子只想着摸牌赢钱,哪里还记得俞怀生想要喝甜汤的事。
俞怀生也没在屋里等候,见李嬷嬷走后,自己跳下椅子,一路顺着亮光往二房走来。
正值中秋,主家欢乐,出了几个在眼前侍候的丫鬟婆子,其他人都在屋中躲懒,天色昏暗,俞怀生人小,竟没人发现他,叫他一路摸进上房。
俞怀生踮着脚尖,趴着窗子看向灯火通明的屋中,俞继缶和苟氏正欢笑对饮,苟氏怀中抱着俞怀柳,正嚷着父亲母亲,一家人好不热闹。
屋外一轮圆月照下,显得窗边小人儿异常冷清,屋中依旧是温馨的一家人,而俞怀生眼中的光在慢慢淡去。
此后俞怀生倒是安心在大房待下,几乎不再踏足二房门院。
幸而,俞怀生还有一群小魔头在身旁,倒显得不那么孤单。
那时已被发配到益阳城,他名义上的父亲俞继之已经剃度出家,金氏哭的昏死过去,却依旧未能改变结果。
众人皆已怜悯的眼光看向自己,俞怀生只当人们是可怜他没了父亲,却不知以后自己也将踏上这条路。
金氏自俞继之离家后病倒与床榻间,整个大房无人料理,俞怀生像是一夜间长大,不得不去挑起一家之主的担子。
金氏不愿看见俞怀生,心中将所有怨气发向这个孩子,当他是灾星,自他来后大房霉运连连,只要他一进屋,便打砸着杯碗,尖声叫他出去。
俞怀生只好默默退至门边,嘱咐好丫鬟看着金氏服下安神药,吃食上备些珍贵补品,方才离开。
即便金氏不愿见到俞怀生,但俞怀生每日都会在门外请安,会询问来诊治金氏的大夫,其病情如何。
一个六七岁的少年,用孱弱的肩膀,撑起的整个大房,他心中可曾孤独,却无人知晓。
时日渐长,面上脱了稚气,只余一派沉稳。
他见俞怀柳在父母的疼爱下生的骄纵任性,心中也有艳羡。
私下也不知是谁告诉俞怀柳,俞怀生是他血缘相亲的亲哥哥,俞怀柳去问苟氏,苟氏只哭着抹泪。几番下来,俞怀柳因此便厌恶上俞怀生,觉得每次提起他,苟氏都唯有哭泣,从不见笑颜。
他跑到俞怀生面前叫嚣,只让他这个灾星早些滚出家去,让人见到就生厌。
俞怀生念其年小不知事,也从未与他计较,却知道家中下人都私下议论他,要不俞怀柳一个孩子口中,怎会吐出那些不堪之词,必是背后有人教唆。
在这个家中,俞怀生过得并不幸福,也只与外头益阳城中,这些小少爷小姐们相处的来。他们不像府中之人议论纷纷,俱是单纯天真,带着他们玩耍,俞怀生感觉自己被人需要,能感受到存在感。
可是好景不长留,俞怀生终是要剃度出家,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整个人愣在当场,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不去怨恨任何人,只想好好生活。可是天不从人愿,他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
俞怀生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物件,这天下之大竟是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