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年他在老家,虽余几百亩田产,可到底和益阳城中的繁华不同,由奢入俭难,这次他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了,这苏府有属于他的一份家产。
苏府门口小厮早就得令,这几日二老爷一家回来,瞧见府上马车,连忙上前伺候,迎入府中。
与别时又大不相同,府邸扩张了不止两倍,来往下人众多,一派繁盛模样,想来这几年苏家金楼盈利不少,苏永顺看着四周暗自忖度着,下人将二老爷一家带至迎松院,便退下由院内下人接手伺候。
四人身上味道很大,下人面色如常,未漏出丝毫不适的模样,都用心伺候,一番洗漱装扮后,换上早已备下崭新衣衫饰品。
一家去给老太太请安,初进老太太的寿安堂,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药味,苏永顺抬眼瞧去,年迈的老母靠在床头,含泪望着自己,苏永顺顾不得旁的,奔至床前抱着母亲痛哭:“娘啊,儿子终于回来了,儿好想您啊。”
老太太伸手颤颤巍巍的摸摸小儿的头,心酸哭道:“苦了你了,幺儿,这几年苦了你,只怪你那执拗的老爹,把我们母子分离这么些年。”
二人哭的涕泪俱下,苏永顺的妻子孙氏也紧跟在后,跪在床边大哭,一双儿女站在一旁也是不断抽泣。
苏欣与杨氏得信刚到门口便听到屋内传来的哭声,只觉尴尬,杨氏用手拦了拦想进去的苏欣道:“且在门口站站,过会再进去。”苏欣闻言乖巧的点点头,扶着母亲的手,站在祖母房门口,丫鬟婆子纷纷低着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房内母子二人哭过一场,互诉这几年的艰辛,老太太于氏听闻小儿这几年生活拮据,寸心如割,因着老头子早已去世,这份气都怨到大儿一家,觉得他只顾自家富贵,忘了乡下还有个亲兄弟在受苦受难,泣道:“只怪你那没良心的哥哥和他那个恶毒的媳妇,才让你过的这般困顿,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走了。”
苏永顺假作惊讶的抬头说:“母亲,我可以不用走了么,那父亲当年立下的誓言怎么办,大哥已是不易,家中生意繁忙,顾不上我也是常事。”
老太太一听更加愤恨:“我老婆子半截脖子都快入土的人,临终只求小儿在身边陪伴,谁敢说个不字,那些个脏了心肝的玩意,成日里就会吹枕边风,离间兄弟感情的狐媚子。你不用操心这些,只管留下,我看看谁能苛待你,再说了立下誓言的是老大,有与你何干,我的儿,哎你受苦了,还有我的乖孙子承儿,快叫我瞧瞧。”
老太太唤苏承上前,捧着他的脸,细细看着,嘴中念叨着:“乖孙,你受苦了,祖母的好孙儿长大了,走时不过十岁孩童,现今已成个小大人模样了。”
苏承双目通红,拉着于氏的双手道:“孙儿这些年,未能在祖母跟前尽孝很是不该,现在回来了,一定日日于祖母榻前服侍。”
于氏听后心里高兴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成日待在我这老婆子榻前侍候,应该跟着你大伯好好学习,打理这苏府的生意才是。”
苏承闻言双目一亮,连忙低头迈入于氏怀中,作小儿撒娇状,掩藏了起来,这般小儿形态哄得老太太笑声连连,屋内一家子笑中带泪,和睦温馨,所说的话,门外苏欣和杨氏尽数听去,杨氏低眉一叹拉着苏欣道:“走吧,直接上厅中等着开宴便是。”
临近黄昏,大老爷苏永昌从外面回来,听得苏管家诉道,弟弟一家已经到府多时,与母亲相见自是一番舔犊情深,至今尚未从寿安堂中出来,妻子与女儿本在房外等候,不知为何没进屋,后又移步至大厅等候。
以苏永昌对妻子的了解,想来母亲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这些年母亲愈发变本加厉的使唤妻子,不留情面,妻子也瘦了许多委屈,却从未告诉自己,生怕自己为难。
现在顺着母亲心意把老二一家接了回来,自己也有违对父亲生前守下的诺言,只盼家中和睦。
苏永昌方才要迈向寿安堂的脚步顿了顿,思及妻子必定心下委屈,抬脚转了个方向,向大厅中去。
厅中烛火通明,杨氏与苏欣正在商量过几日清明祭祖后,知府夫人吴氏邀了几家女眷前去湖心酒楼赴宴。
这家酒楼名为雨空楼,坐落于湖心中央,雨时于楼中看湖水潋滟也别有一番滋味,所以引得不少文人墨客前去观景用餐,其中也不乏官家女眷,女子们平日多居于宅中,恰逢美景也能出来游戏一遭,也幸得益阳城此处对女子不是很严苛,民风较为开放,女子带上帷帽也可出行。
杨氏道:“想来这次你祖母要我们带上你二婶与锦绣一齐赴宴,你中途照应些。”
苏欣方才在寿安堂门口听得祖母的话,心下为杨氏难过,人非草木,杨氏劳心劳力侍候祖母多年,竟也换不来一句好话,苏欣窥着杨氏脸色如常,想来这样的话杨氏这些年也听了不少,却从未抱怨:“阿娘,为何要带上二婶她们,我去回了祖母便是,就我们母女两去散散心不好么。”
杨氏笑笑,只觉女儿天真:“若说阿娘一点不伤心是假,可人做事怎能只凭自己喜乐,这个家若是还要维持和睦,阿娘便必须做出退让,不叫你爹爹为难。你二婶她们刚刚归家,我就撇了她去赴知府夫人的宴会,若教旁人知晓,不知要怎么编排咱家呢。乖妞妞,阿娘只盼你找个如意郎君,有个和顺婆母,不叫你受这些苦。”
杨氏捧着女儿的脸,细细看着,已不是那个刚出生的小小孩童了,再过月余便十一岁,家有娇女初长成,生的这般艳丽不凡,可当母亲的只盼她能一生平坦顺遂,不让她尝自己尝过的苦,瞧着瞧着眼中湿润,脸颊有泪划过,杨氏匆匆用帕子擦拭,苏欣见杨氏竟哭了,连连哄劝,一时间母女抱作一团,在这烛火照耀下,晕出一丝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