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儿低垂了头不语,只触地的双手颤抖,泄露了心中的不安。
“说。”
德儿如蒙大赦,抬起头,“小的,小的要举报巧珍居心不轨,污蔑沐姑娘!”
蒋经屿不置可否,德儿继续道,“那天小的当值,虽是向喜叫我出去叙话,可如今想来不过是被巧珍利用了,她定是钻了这空子去放的信,然后嫁祸给姑娘。小的已经问着,后院灶房的王婆子曾见巧珍往书房院儿来过。”
“还有?”
德儿见爷没有半分惊讶,不由得慌了神儿,搜肠刮肚的都要吐出来,“还有巧珍曾向我打听爷对沐姑娘如何,说些大不敬的话儿,昨儿甚至胡说道自己有了孩子,她平日里就和那外院小厮不检,实在是——”
蒋经屿似笑非笑的点头,“福瑞,叫巧珍过来,旁的不必提,只私下□□乃是大忌,若真有怀孕,直接发卖,不必过来扰爷。”
说完便叫得顺跟着走了。
福瑞和德儿两厢对望。
“这是?”
本以为爷会生气发怒,谁承想这么轻飘飘的便走了?
福瑞想着,爷明知道巧珍干的脏事,却好像浑然未觉一样,只等着巧珍自己绷不住劲儿,让德儿告发了她。
难不成,爷虽早打定了主意,却不愿以那些污糟事为由头,而是等着抓个面子上过得去的理由。
就和章氏一样,明明是着实恼了雁陆山的事儿,却拿着老太爷去世做筏子,告她个谋害亲夫,自然彻底断了她和蒋家的联系。
福瑞不禁打了个寒颤。
爷的心思手段,他们可别去猜。
既然已成定局,自然要卖德儿个人情。
福瑞喊旺儿去押了巧珍过来,不一会儿就听着了哭天抹泪儿的声音。
旺儿和另个小厮一边拖着巧珍一条胳膊,她不住的扭着挣扎,嘴里呜呜咽咽。
德儿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冲上去照着巧珍的脸上去就是哐哐耳刮子,巧珍愣了愣,从抽泣改成了嚎叫,“老爷救命!老爷救命!”
德儿狞笑道,“你还指望爷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打量你做的那些勾当爷不知道,还敢用个野孩子辖制你德大爷!”
巧珍面色惨白,强撑道,“我做了什么,都是你诬陷,胡说!”
德儿这两日心惊胆战,都是因为摊上她这阴魂不散的毒妇,这会子还敢叭叭的,抬腿就是一脚,巧珍啊了一声软倒在地。
旺儿忙松了手,“若真怀了可如何使得?”
德儿冷冷道,“这等水性的贱人,掉了野种正好。”
福瑞见他恨的厉害,也懒得再费口舌,直接让旺儿去喊人牙子来。
巧珍挣扎着直了身子,头发也散开了,“你们好大胆子!我怎么说也是老太爷买给爷晓事的通房,敢背着爷对我动手,仔细你们的皮!”
德儿哈哈两声,瞧见向喜似乎在探头往这边看,又怕惊扰了沐琬,忙叫人拖开她,“好,今儿就让你这贱妇瞧瞧,德大爷是怎么发卖你的,看爷会不会动我一根手指头。”
巧珍不再争辩,只死命扯着嗓子喊老爷,德儿气的脱了鞋褪下皂袜就往她嘴里塞。
小厮们七手八脚拖着人出去了。
向喜放下窗户,“罪有应得。”
沐琬也听见那巧珍震天的嚎叫了,这丫鬟素来拔尖要强、言辞刻薄,还总是挑事儿闹腾,和她主子章映月一个脾性。
不过章映月的狠在阴处,面上极少显出,巧珍显然还没修炼到家。
现在回想起来,章映月若是没有罚向喜去采莲子,那她恐怕真的会毫无保留,毫无芥蒂的接纳这个朋友。
她不是轻易暴露秉性的人,那天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刺激么?
此事不值得再去想。
沐琬呷了口雨后龙井,苏启都回来了,说明其他秋闱的考生也都回了。
他刚刚说虬髯老生押中了题,真想去惠民书坊看看,自己的书有没有大卖。
或者今晚吃饭,可以同他打听些考试的细节。
秋闱之后就是会试,会试的题目会更加有深度,她需要根据这次的考试的真题好好琢磨下。
翌日。
侯知县从没起过这么早,谁知道这个郑大人,竟好似有无穷精力般,也不说歇上一歇,昨晚上熬到戊时,今儿个又嘱咐自己早来。
每日饭食要求也简单,只一荤一素即可,侯知县陪餐两次,这才打听清楚郑籍到了通州,先命随从把家眷接到丰弋县安置,自己搭了老百姓的板车,一路走一路看,晃晃悠悠的才到。
那随从拿来的文书白纸黑字,红印清晰,确是巡检官无疑了。
郑籍从马车上下来,侯知县忙施了一礼,就听他问道,“汇海赌档平日总发生打架斗殴的事么?”
侯知县抬起头来一愣,随即笑道,“大人说笑了,这但凡是赌档、花街,还有什么斗鸡斗狗的地方,百姓们输了赢了发生些口角推搡都不难见。”
郑籍板着脸摆手,“你休要曲解本官的意思,我指的是,汇海赌档是否发生过目无法纪,欺压百姓的事情。”
侯知县被他呛的答不上话来,反正赌档怎么势大,不还是江家惯的吗,他看了看江师爷不出声。
江师爷被骤然问到,就知十有八九是昨儿那叫花子的事情闹大了。
他尴尬的赔笑,“郑大人,这未经查证,谁敢妄言呢?还是别被子虚乌有的事儿扰了公务吧。”
“这就是我的公务。”郑籍笑了笑,“本官检查的内容是丰弋县全部庶务,江师爷该知道的。”
江师爷还没点头,郑籍紧接着问,“县衙捕头何在?”
胡树忙喊了平日来往较密的周捕头过来,郑籍边走边吩咐道,“门口有我的侍卫昭龄在侯着,你随他带人,一起去找昨天城门口被系了狗链的小乞丐。”
江师爷暗叫不好,忙给胡树递眼色,胡树转身匆匆走了。
汇海赌档。
从昨天把狗儿从城门口找回来,又低三下四还他银子开始,赌档的客人们好像一夜之间都生了反骨,对着伙计们大呼小喝,甚至对上打手也不低声儿。
刘力轩差点把二楼栏杆拍断,“好,爷倒是眼拙,竟没看出来赌档里卧虎藏龙,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刘力威黑着脸道,“一个狗儿都骑着咱们脖子撒尿了,他们谁还服气?老爷子若是在颍州听着信儿了,回来定要把咱们一顿好打。”
“那怎么办!”刘力轩刚说完这句,就瞧见胡树进来了。
“瞧瞧,又来了,没别的,还是让咱们安分。”刘力轩赌气转身回房。
刘力威在上面招招手,胡树果然瞧见了,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来,“大公子,请问昨天那王狗儿去哪了?”
屋子里有人哼了声。
刘力威冷了脸色,“王狗儿在哪儿我们怎么知道?他已允诺不再闹事了”。
胡顺儿急的拍手,“大公子,不是这个意思,巡查的郑大人不知从哪听说了王狗儿的事,早晨刚到县衙,就周捕头去把他带来,定是要询问个中内情。若王狗儿到了县衙胡诌八扯,咱们汇海赌档岂不是要为他背锅?”
刘力威的眉头拧成个川字,“什么郑大人,怎么会这么巧知道这些?”
胡树语气微沉道,“可能为着二位的狗链子太过惊世骇俗”。
“少抓住不放!”刘力轩从屋里走出来,“不管怎么说,王狗儿已经收了我们的钱,答应回家乖乖呆着,这几日再不会上街,就算捕快找到了他,只要他还顾着钱,就不会把我们卖出去”。
“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先去找他吧”。刘力威冷静下来,打圆场道,“我带着兄弟们和胡管家去找王狗儿,二弟看着赌档就好”。
王狗儿本就是汇海赌档的老客,稍一打听就知道了他住哪儿,刘力威带着胡树赶到,敲了三四遍门也无人应答。
一个伙计翻墙进去瞧了瞧,“爷,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刘力威和胡树对视一眼,直接踹开那摇摇欲坠的木门,一帮人冲进院子,衣服还湿湿哒哒的挂在晾衣绳上,灶台上还有半块吃剩的窝窝头。
王狗儿并未走远,但他究竟去了哪儿呢?
刘力威慌张起来,胡树沉吟,“不,不是周捕头他们带走的,否则他会在这儿留下记号。”
“不是他们那还能有谁?”刘力威奇怪道,“莫非除了咱们和县衙,还有别人再找王狗儿不成?”
胡树也没了主意,左思右想不得,一拍大腿,“大公子,不如先让两个兄弟在此看守,我回去禀告师爷,你再带着其他人到街上找找。听说他婆娘是给人浆洗衣服的,应该就能知道他的下落。”
刘力威点头,二人行动起来。
狗儿他婆娘叫慧中,本是个卖油郎的闺女,生母早早去了,卖油郎又好吃酒,拉扯她到十四上就扔给狗儿换了酒钱。
狗儿本也看不上她虎背熊腰的粗笨摸样儿,可又没有多余银钱买那好看的,且记起老人说屁股大的能生养,就勉强要了。
待领回家来,却是越看越不顺眼,加上他时常输钱不痛快,动辄就打骂,一口一个死肥婆的,两人平常哪有闲话可讲。
慧中摇摇头,从不知道他去哪里。
刘力威无法,只得先在街上搜寻,平日总觉得他阴魂不散,处处黏着讨人嫌,现在真要找起来,却没了踪影。
胡树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师爷,江大人的脸色,沉得像能滴出水来。
“师爷,那王狗儿他,他——”
“快说!”江师爷恼道。
胡树简直想哭,“找不见他了!”
“怎么会,到他家里,左邻右舍,常去的地方找!”
“刘公子已经带人去找了。”
胡树喏喏应道,江师爷气的直喘粗气,“还有那孽子,别的学生都回来了,他还在流连个什么,不知道自家着火了么!”
“小的已经叫阿大他们去沿路寻,公子应该离县不远了。”
江师爷还不了解自己儿子吗,沿路是寻不着的,“直接去那花街上挨个儿搜,抓住他先打断了腿再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