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胡树在屋外招手。
江师爷走出来,他赶紧凑上去耳语几句。
“什么,这还了得!”江师爷脸色大变。
有个不知哪儿来的叫花子,脖子上还拴着狗链儿,跑到城门口大喊冤枉不公,现已围了一圈儿的人在他身边,老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看热闹,若官府再不去人,不另要如何收场呢。
江师爷匆匆上了马车,“他到底是因何喊冤?”
胡树在前面驾车,扭头说道“好像是刘家兄弟殴打折磨他,克扣他银钱还给他栓了链子!”
江师爷脸色铁青,见鬼!
昨天刚嘱咐他们不要生事!
快马加鞭的赶到城门口时,却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叫花子,来往行人四处走着。
胡树结巴道,“会不会,会不会刘家的人把他带走了?”
还真是。
江师爷先返回县衙,遣了胡树去问,刘家小厮说公子得知狗儿闹事的信儿,立马带人过去抓走他了。
真是胡闹!
抓去哪儿了?滥用私刑,可是违法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能用强的吗?
侯知县早派人喊他了,郑籍在屋里一口一个问题,可侯知县从不理事,临时抱佛脚也不全乎,哪里答得上来,后背冷汗涔涔的冒,急着叫人去喊江师爷。
江师爷本想再去刘家看看,可如今也看不成,只好跟胡树嘱咐了几句。
再说刘力轩,得知王狗儿去城门闹事气的一蹦三尺高,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狗儿怕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有恃无恐。
若强行压下他,或者干脆杀了他,恐怕麻烦更大,毕竟那么多人都瞧见他那副鬼样子了。
胡树恰好赶过来说,江师爷嘱咐了,万万不得滥用私刑,授人以柄,御史大夫已然到了。
刘家兄弟多大的脾气只能生生咽下,第一次被个毛头小卒摆了一道,含恨丢给他二十两银子了事。
狗儿银子失而复得,这才拍拍身上的土,喜滋滋回去了,回之前,还吆喝着赌档伙计帮他取了链子,否则就扔挂着出去,反正他不要脸皮。
刘力轩无法,只得吩咐伙计给他解了,又说了两句软话,大摇大摆的出去了,惹得客人们纷纷看他。
刘力轩咬牙,等这段日子过去,爷定要你的狗命。
“咳咳!”
阴影中传出两声咳嗽。
狗儿住了腿儿,“你找我老婆呀,明天吧!今天老子差点要死,须好生在床上趴趴!”
栓子呵呵笑着走了出来,“好,果然言而有信,那我明日再来你家,若是你敢反悔,叫你老婆跑到别的地方去,那我可——”
“不会!”狗儿不耐烦打断他,“为着那么头母猪似的婆娘,老子可不稀罕!”
栓子眸光闪闪,看来刘家至少喂饱他了,狗儿才又有了底气。
他赞成道,“好样的狗儿,大丈夫何患无妻?但凡有钱,女人不是任由挑选么?”
狗儿露出抹淫邪的笑,满口黄牙尽显,“就是这个理儿,老子还不知道你好这口呢!”
栓子收了笑意,“只管好你自己罢!别太贪得无厌。”
狗儿不屑的唾了一口痰,晃晃悠悠走了。
“哥!”
马车还未到蒋府门口,就有个人影从外面扑了上来。
蒋经屿撩开帘子,原来是苏启!
“秋闱结束了吗,你何时回来的?”
苏启咧开嘴笑道,“刚回,连家都没去呢,我想先来看看哥。”
蒋经屿扶着沐琬下来,打量着他调侃道,“瞧着你如今意气风发,想来定是考场上势如破竹了?”
苏启嘿嘿一乐,“没那么夸张,不过这次的考题确实出乎意料。”
蒋经屿问,“怎么个出乎意料法?”
苏启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几分,“哥你猜怎么着,这次我得好好谢谢你,考场上最后一题我在虬髯老生压题卷上见过!”
蒋经屿一愣,随即看向沐琬。
沐琬刚从他那句“属意你甚”中回神不久,头脑一片混沌,都快忘记怎么说话了,现在乍然一听押中了题,便暂时抛下了心里的万千思绪,只催促苏启,“你快说说那道押中的题”。
美人嗓音娇柔,殷切望着他。
苏启没想到这姑娘也对科考感兴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就是排水和放水的问题,虽然考场上的题和押题卷不完全一致,但却可以用同样的解决方法,我正去做了虬髯老生的卷子,在考场上才能够有思路。”
“还有一道数学题,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思路,但好在记住了虬髯老生给出的公式,虽然不能完整的写出步骤,但我把各项数值带入得到了最后结果。如果结果正确,想来也能得一半分数。”
苏启努力解释完,坦然一笑,“不管怎么说,这次算学考试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算学一向是我的短板,倘若这次能不扯后腿,那就有希望上榜。”
“真是太好了!”沐琬忍不住激动喊道。
苏启不料她反应这么大,略带疑惑的看向蒋经屿。
蒋经屿自然知道内情。他替沐琬解释道,“琬琬一向好读书,对科考这方面比较关注,加之上次你来要押题卷的时候她也在,如今自然是为你高兴。”
苏启拱手道,“多谢多谢,若不是哥费尽心力替我找卷子,此次怎会如此顺利?”
他顿了顿,刚才哥那么亲昵地喊这位姑娘,可见是准嫂嫂不会错。
“若是哥和嫂嫂有空,不如今晚汀悦酒楼一聚如何?”
沐琬第二次听到苏启喊嫂嫂,脸上不禁发热,上次顾着情势危急便未纠正,只这次,却也不用纠正了。
蒋经屿瞧她没有拒意,便应了下来,反正自家兄弟也好说话,“那今晚不见不散。”
说完瞧了眼沐琬,沐琬会意,谢过苏启先行进去了。
“哥,怎么样,小弟是否不日便能喝到你的喜酒了?”苏启笑眯眯的八卦道,“别的不说,嫂嫂长得真如仙女一般,还是哥有福气!”
蒋经屿回味马车上的一吻,心情愉悦,“她自然貌美无匹,性子模样都甚得我心,来日有好事,必第一个通知你!”
苏启啧啧两声,“难得啊,这世上竟有让哥赞口不绝的女子,看来嫂子果真有本事,迷的你这铁树也开了花。”
好小子,蒋经屿作势一个踢腿,苏启飞快的捂着屁股躲开,“弟弟错了!再不敢乱说!”
“说正事,你和江世铭是一起回来的吗?”
苏启嘲讽道,“他江大公子自小是个风流种子,到了通州府的繁华地界,怎么可能只干巴巴的考试,自然要寻花问柳一番。”
蒋经屿冷哼,“那江师爷可有点急了,郑大人已到丰弋县,恐怕现在县衙的人忙的脚不沾地呢。”
苏启一惊,“果真,不知要查些什么?”
“那却不知,只听闻郑大人素来铁面无私,他们可有的受了。”
苏启垂下眼帘,“江世铭对我苏家做的事,永生难忘,若有清官能铲除奸佞小人,那我苏启定放鞭炮庆祝。”
蒋经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会有那一天的。”
秋闱的考生们回来,丰邑县又变得活跃起来,不过结伴而归的人不都像苏启那样愉快。
“娘,儿子考试结束了!”
王超一进家门就激动地向妇人扑了过去,妇人忙回抱住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王超笑道,“娘,您放心吧,这次儿子发挥的不错,有上榜希望”。
妇人听了立马欢喜起来,手脚都没处放,立马回屋要给儿子张罗吃食,接风洗尘。
“王超肯定是故意不告诉我们”。另一边,张兆神色淡漠。
李超然呵了一声,“我早就这么说,只不过你们都不信罢了。话说回来,虬髯老生真是个肚里有货的。”
张兆带了两分怒意,“这次是我自大了,可他王超向大家隐瞒消息也是实情,如此品性,怎堪当秀才。”
李超然瞧着他愤愤不平的样子,倒有点像前段时间的自己,不过好在自己赶在考试之前做完了押题卷,张兆却因为过于自信始终没做。
“其实像你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李超然安慰他说,“很多同窗认为虬髯老生只是制造噱头,本质还是赚钱,他写的辅导书都用大白话,过于粗浅,所以不屑去看。不过现在想来,这个人恐怕有更大的野心”。
张照茫然,“谁,什么野心?”
李超然望着远处,“自然是虬髯老生,他用大白话写书恐怕不止想让学生学习,甚至只识十几个字的老百姓也能够读懂这本书,也能够去学算学,这不就是最大的野心吗?”
张兆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神变得清明,“他真是这样一位大家,那该当我院学子去拜访认识一下了。”
李超然叹口气,“大家不都爱隐姓埋名吗?我曾和周掌柜打听过,这个虬髯老生行事隐秘,从不愿别人发现他的身份。不过咱们做学生的只要读书就行。”
张兆仍是一副落寞的样子,李超然无奈摇头,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不必气馁,除了算学不是还有其他三科吗?以张兄的实力总分未必屈居人后。”
张兆合了合眼,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次的律法和经史出题又偏又钻,他几乎没能做完,工艺科也是他不曾看过的内容,就一个算学,可以牢牢抓在手中。
这样的一门科目,因他的自傲毁了。
李超然来不及做的题,只用什么“公式”便写出了结果。
其实他也在苏启买的押题卷上瞥见过,可并未在意,想着不管什么法子能得结果就行。
事实证明,到了考场上,繁复冗杂的推理真的可能让一个人折戟。
蒋经屿和苏启叙了些话儿,正要回卧房安歇,福瑞冲侯在一旁的德儿一打眼色,德儿立马扑上来跪地,“爷!小的有话禀告!”
声音又尖又急,蒋经屿皱了眉头,“做什么如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