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邻县有个姓马的大户,前些日子刚遭了贼,却又遮遮掩掩不愿报官,非得是马夫人闹起来,搞了个众人皆知,等到捕快去追的时候,那伙贼人早已溜之大吉了。
蒋经屿不妨听个热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马老爷从外面认识个流莺,开始自称是寻亲的大家小姐,一路颠簸到此盘缠用尽,流落街头了。
举止行为温柔可亲,言语间又时常引些诗词歌赋,还好读书写字,真似个落难凤凰,加上有五六分姿色,就把马老爷迷了个昏头转向。
一开始抱怨没了笔墨少了纸张,马老爷便给些银子接济着,后来二人感情渐深,竟动了收她做小的打算。
那“大家闺秀”扭扭捏捏到了马府,才住了两天,第三天晚上,贼人便进了府,把马老爷家中财宝洗劫一空。
苏启煞有介事的点评道,“哥说如今的骗子可怕不可怕,做戏如此全套,听家父说这是早年间南边惯有的偷盗把戏,先伪装身份骗取好感,趁着放松警惕便开始动手。”
他这三言两语,真真把蒋经屿听出身鸡皮疙瘩。
有姿色,好读书,进府的,自家后院不正有一个吗?
苏启讲得唾沫横飞,却见对面的人脸色难看,奇道,“哥,莫非还真把你骇到了?”
蒋经屿回过神儿,忙喝了口茶压惊,正色道,“无事,你说你的。”
苏启感慨道,“其实遇见这种骗子,就得比谁更会骗。”
二人散后,蒋经屿心中久久难安。
苏启讲的闲事正戳中他担忧的地方,在书桌前连桃儿喊了他两声都未听见。
“爷?”
福瑞惴惴地跟着叫了声,太夫人亲自端着绿豆汤过来了,怎么爷跟丢了魂儿一样没反应?
蒋经屿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这才看向桌前站着的女人。
夏季昼长,都已日入时分才不过阴了些,倒比章氏的脸看着还白亮点。
“经屿,天气越发闷热,总看那些账本哪有不头晕的,喝点绿豆汤解暑吧。”
章映月温声细语,见他看着账本走神儿,好脾气的劝道。
蒋经屿瞧见她便厌烦,因心里搁着事,不愿多言,勉强许她留下那汤汤水水,“爷还忙着,福瑞送客。”
福瑞挤出个笑儿,冲章映月做了个“请”的手势。
章映月面色不渝,显然是还有话未说出口,可踌躇两下,终归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桃儿离开了。
“桃儿,你说经屿刚才为什么烦心?”
章映月不解,边走边想,“虽是瞧着账本,可我看他心事重重。”
桃儿摇摇头,“爷每日操劳甚多,庄子上的铺子里的,怕不是哪里出了麻烦?”
章映月叹道,“若真是公事还好。老太爷去了,经屿刚出服又要守孝三年,他如今已二十二岁,哪能不想嫁娶之事?”
桃儿被唬了下,太夫人辈分虽大,可也不过是二九年华的女子,刚刚一席话说的倒跟院里浆洗婆子们碎嘴儿讨论似的,心中颇觉几分怪异,又想着太夫人毕竟是长辈,爷的亲娘又不理俗事,为他操心倒也说得过去。
她不过是个陪嫁丫鬟,在家里只伺候小姐们,哪懂大户人家老爷的心思,讷讷道,“爷是个顶有主意的,肯定不会耽误了自己的。”
章映月怕就怕这点。
以往在闺中时,她就听小妹提起过有几位密友钦慕蒋家公子,待到父母有次在家中闲谈,她便更确定了蒋家多么抢手。
那时候蒋文启已经不常与粉头鬼混,只每日喝个大醉,蒋经屿早早独当一面,处理家宅外门的事务俱有手段,下人无不听服,蒋家远亲又升了州府五品官员,是以县中的官绅大户仍丝毫不敢犯,一口一个蒋小爷叫得火热。
这自古嫁女成亲,一怕远嫁二怕公婆。
远嫁的女子如无根浮萍,只能任由欺负,而遇见那公婆蛮横的,更是有苦难言,日夜煎熬。
蒋经屿父亲不指望,母亲又长年在寺庙清修,不理会凡尘俗世,可不如同没有婆婆般。他是个独苗,又有本事不吃亏,谁家女儿嫁过去了只要哄好夫君,日子哪有不快活如意的?
因此蒋经屿当年虽正为祖父守孝,可暗自揣摩将自家女儿相配的人家也不在少数了,更别提现在。
若有些不安分的骚浪蹄子,想趁机勾引怎么办,她可得提防起来。
“桃儿,你注意打听打听,经屿这几天都去了哪里,忙些什么?”
章映月悄悄拉过桃儿的手,放下一锭圆滚滚的银子。
蒋经屿原本就心绪不宁,被章氏一搅,索性不再理事,正要回房休息,却长了草般记起那狐媚女子来,此刻天色已晚,自己突然过去,就不信她仍在做戏。若是趁黑干什么偷摸的事儿被他捉个正着,他便立即把这女子扭送官府。
福瑞连灌了两碗绿豆汤,正喝的肚儿胀,走路都有点跟不上爷了,偏爷回身朝着客房那边去了,脚步又急又快,跟赶场子似的,转眼便到了院外面,福瑞紧跑着上去,差点把满肚儿的汤给晃荡出来,他刚想叫门,却被蒋经屿用手势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