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上渐渐冒了汗,出师未捷先掉马就全完了,要知道这地界女子读书是个稀罕事,更别提著书去卖了,若是让考生知道些端倪,自己的书恐怕会因为偏见被扫出去的。
“从家里带的。老爷怎的过来了?”沐琬尽量稳住心神,想把话题调开。
没成想蒋经屿抓住它不放,双眸幽深像是能洞悉一切,“看墨迹像是新写的,是不是另有全书?”
糟糕,忘了这人是开文具店的。
沐琬吸口气,他还挺难缠,“全书早已被雨冲泡掉了,这是我记下了印象中的部分内容。”
蒋经屿没再问下去,若有所思地捧着册子来回翻看,像是要窥破什么秘密。
沐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壮着胆子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手心白嫩细致,微带了粉色,指节微微弓起,像朵芬芳的白荷,果真好颜色。
蒋经屿深深看她一眼,作势把册子交到她手上,忽的又抽了出来,“沐姑娘,实不相瞒,爷对你这小册子有点兴趣,可否借来一看?”
话是问句,可语气却倨傲得很。
沐琬面上不显,暗自思忖,根据蒋老爷早有的的纨绔名声,倒不像是对防灾感兴趣,多半只是找个由头试探她的底线,若这次听之任之,恐怕下次又要出旁的毛病。
她虽然客居,但也不能一味顺着讨好主家,毫无底线,这样不仅主家会瞧不起,她自己也会受到更多欺负,等同自降身份。
如今好歹算是恩人之女,蒋家贵客,该说理的时候不能怂了。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我也坦白告诉您,这是我想拿去给乡里村民们用的,只不过还不太清楚能否行得通。夏日正是雨水多的时候,要在下次大雨前做好准备,您需要就另寻人誊了去,拿这册子却是不合适,随便动别人东西也不合适。”
这一番话,把福瑞给听愣了。
沐姑娘这不卑不亢的劲儿,还反过来把他们爷给吩咐了,是该说她在村里待得久不知道人情世故呢,还是该说她胆大包天不了解爷的脾性呢?
蒋家在丰弋县里经营商铺已经三代人了,不说富甲一方也得上衣锦食肉,连县太爷都要给几分薄面,更何况在通州还有五品亲戚呢。
爷打小被老太爷捧在手心儿里,跟一帮公子哥儿打闹生事都是出了名,哪里是好性儿的主,明面上落了下风尚且要暗地收拾,在这府里,可从没哪个敢怎么指摘他。
虽说他们理亏是真,可跟爷也不能这么冲撞哪。
福瑞未免替沐琬担心起来,这么水灵养眼的美人,不知道爷是个什么态度,可别一气把人撵出去了。
蒋经屿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心里越发迷惑起来。
若说这女子是专门的骗子,她言语有理,行事又磊落,若是说她真心投靠,那就更加奇怪了。
福瑞去小冶村打探过,确是有个叫沐琬的俊俏姑娘住着,沐叙杨生病去世等都是实情。
可提起这沐琬,村民们确说她长得俊俏。
对这个膝下唯一的女儿,沐老爹是如星星月亮般捧着呵护,其他人家姑娘都忙着干活,可沐琬愣是跟大户人家小姐般,不侍农务,整日的闲在家里,也不常出门,听沐老爹说,是因为女儿先天体弱。
农村人家哪有这么金贵的,都得是膀大腰圆好干活才行,俊俏不能当饭吃,沐琬耗到十八岁,也没个提亲的。
一个村姑,会摆弄这些书?
一个村姑,沉迷学问熬油点灯?
蒋经屿简直难以相信,况且,他观着沐琬虽姿态袅娜,可并无病态可言。
不说别人,就连他自己小时候看那长篇大论咬文嚼字的诗词经义都觉得头痛,因而时常结伴跑出去打马逛街。
恐怕连府上那个有名的才女章氏,都未必听说过防涝,这个村姑却在正儿八经地头头是道?
蒋经屿在一旁思绪万千,沐琬偷偷打量他的脸色,后知后觉自己有点不留情面。
这男的虽说跟她年龄相仿,可人家是爷,一府之主,就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样的道理,又不是现代社会,但凡他弹弹手指头把自己赶出去,岂不是要流落街头?
他眸光凛凛,没有丝毫温度。
沐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仿佛毒蛇吐信攀附而上。
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坚持不住,快要受了蛊惑般投降时,蒋经屿突然开口道,“好,那便誊抄。”
沐琬瞬间松了口气。
福瑞最后走出去前还不忘递给沐琬个眼色,凭借她多年观察领导眼神的经验,大概的意思是让她别再这么放肆。
蒋经屿还没到书房,便瞅见有个丫鬟在外面探头探脑。
福瑞高声喝道,“什么人!”
小丫鬟吓得一激灵,当即软了身子跪在地上,福瑞跑过去瞧,“巧珍?”
巧珍低低垂着脑袋,蝇子般嗯了声,看着好不可怜。
蒋经屿倒是记得这个名字,好像是以前老头子专门从人牙子手里买的俊俏丫头,要给他做通房使的。不过自己还没见到人,老头子就先给自己找了个小娘来。
“抬起头。”
蒋经屿冷冷吩咐道。
巧珍慢慢抬了脸儿,杏眼桃腮,确是个姿容俏丽的,眸若三春之水,正殷殷望着他。
福瑞心里暗笑,这巧珍整日里对着丫头婆子们耍横,倒是在他们几个得脸小厮和爷跟前乖的像只猫儿。
只可惜,爷从来就不是那被美色所迷的,若是,东边客房那位不比她美?
“你鬼鬼祟祟在做什么?”